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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寒风裹挟着梅香，丝丝缕缕钻进椒房殿。
殿内暖意融融，箫楚楚小心翼翼地揭开朱漆食盒，指尖刚触到盒沿便被烫得泛红。
十二枚精致的梅花酥静静躺在青玉盘里，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腾。
每一块酥点都是她亲手制作，面皮擀得薄如蝉翼，花瓣造型栩栩如生，还在每朵花瓣间嵌着蜜渍梅子。
这灵感，正是源于谢清玄上月批注《梅花百咏》时，用朱砂着重圈点的那句“暗香浮玉蕊”。
“谢大人尝尝这个。”
她眉眼含笑，拈起一块酥点，轻轻递到谢清玄唇边。
鎏金护甲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袖口处隐约可见被灶火燎过的焦痕。
为了做这些点心，她天还未亮就悄悄钻进御膳房，即便手背被烫伤，此刻藏在宽袖下隐隐作痛，也丝毫不减她的期待。
谢清玄正执笔书写奏折，笔尖悬在纸面迟迟未落。
墨汁在“民生疾苦”的“苦”字上晕染开，洇出重重痕迹。
余光里，她那截皓腕白如凝脂，晃得他喉头发紧。
思绪不受控地飘回上月，她醉酒后耍赖，硬要喂他葡萄，也是这般将果肉举到唇边，晶莹的汁水不小心染红了他正在批阅的奏章。
“臣己用过膳食。”
他刻意冷下声音，侧身避开她的投喂，官帽椅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
突然，一阵风掠过，案头镇纸压着的宣纸被掀起一角，半幅未完成的墨梅图展露出来。
苍劲的枝干间，隐隐勾勒着一个红衣小像，虽未完工，却神韵俱在。
箫楚楚眼尖，顺势将酥点按在墨梅图上，蜜渍梅子的汁水迅速洇透宣纸。
“谢大人画梅时，心里想的可是...”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小像的裙裾，语气带着几分狡黠与试探。
“那日雪中折梅的人？”
谢清玄神色骤变，劈手夺过画纸，狠狠撕成两半。
细碎的纸屑纷纷扬扬飘进炭盆，燃起阵阵青烟。火光照亮他脖颈处淡红的抓痕——那是三日前的印记。
当时她装睡，在他抱着醉倒的她回寝殿时，故意伸手挠他，还顺势扯松了他的衣领。
看着她促狭的笑容，他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既恼她的大胆，又为自己难以掩饰的情愫而慌乱。
“殿下若闲来无事，不妨去临《女诫》。”
谢清玄强压着心绪，转身欲取书架上的《资治通鉴》。
月白官服的衣摆却突然勾住箫楚楚腰间的禁步，金玉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下一秒，箫楚楚整个人不受控地扑在他后背，精心制作的梅花酥在两人交叠的衣襟间碎成齑粉，甜香瞬间弥漫西周。
“谢大人心跳得比羯鼓还急呢。”
她的声音带着蛊惑，沾着酥皮碎屑的指尖轻巧探进他衣领，准确触到那枚贴身戴着的玉锁。
冰凉的触感让谢清玄浑身一僵——那是她赌气扔进太液池的物件，锁芯处“永结同心”的刻字，此刻正贴着他灼热的肌肤。
谢清玄猛然转身，铁钳般擒住她的手腕。
破碎的梅花酥如细雪簌簌落地，他的声音发紧：“公主自重！”
尾音却不受控地发颤，只因她突然踮起脚尖，温热的舌尖轻轻舔去他唇角的酥皮碎屑。
甜腻的梅香混着一丝血腥气息在口中漫开，他这才惊觉，她竟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本宫偏不自重。”
箫楚楚眼中闪过倔强，猛地扯开衣袖，露出手臂上淡粉的箭疤，宛如一朵永不凋零的伤痕之花。
她抓过他的手，重重按在伤疤上，声音带着沙哑的控诉：“你替我换药时怎么不说自重？”
她的指尖掐进他手背。
“这疤每逢雨夜就疼，谢大人可还记得怎么止疼？”
谢清玄的指尖触到那片微微发烫的肌肤，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
那夜暴雨倾盆，她蜷缩在他怀中瑟瑟发抖，耍赖般非要他对着伤口吹气。
鬼使神差地，他竟真的照做了。
可等她睡去，他却在书房抄了整夜的《清心咒》，试图压制心中翻涌的情愫，却终究是徒劳。
“微臣这就唤太医。”
谢清玄声音发颤，猛地抽回手向后退去，却忘了身后的多宝阁。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他的后背撞翻了阁上的青瓷瓶。
碎瓷如锋利的蝶群飞溅开来，千钧一发之际，他本能地张开双臂护住身前的箫楚楚，手臂顿时被划出三道狰狞的血痕。
箫楚楚死死盯着他渗血的袖口，眼眶瞬间红了。
她忽然发了疯似的扯开自己的裙摆，素白里衣撕裂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用这个包扎。”
她将布条塞进他掌心，声音带着哭腔。
“去年秋猎你就是这样...用衣襟替我止血...”
“够了！”
谢清玄突然暴怒，将布条狠狠掷入炭盆。
火苗“轰”地窜起半尺高，青烟袅袅中，箫楚楚错愕的脸忽明忽暗，像极了那日被他狠心退回的定情玉佩上，雕刻的那张含泪的容颜。
然而箫楚楚却突然轻笑出声，从食盒底层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
“那喝口梅花羹总可以吧？”
汤匙与碗沿相碰，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本宫熬了三个时辰，连母后都没尝过......”
她的眼神里带着卑微的期待，仿佛这碗汤能化开他心中的坚冰。
谢清玄望着汤面漂浮的梅瓣，暗卫今晨的密报突然在耳边响起：公主寅时便在膳房忙碌，不慎烫伤了手却执意不让太医诊治。
他藏在袖中的手指紧紧蜷起，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最终，他还是狠狠推开了汤碗：“臣不喜甜食。”
清脆的碎裂声中，瓷碗坠地。箫楚楚怔怔地望着满地狼藉，忽然跪下身去捡拾碎片。
“谢大人可知，这青玉碗是一对？”
她举起残片对准窗棂，日光透过缺口，映出内壁刻着的“玄”字，
“另一个在我寝殿，刻的是'楚'。”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注定破碎，却又倔强相依的情缘。
谢清玄喉结剧烈滚动，记忆如锋利的银针，猛地扎进心底最柔软处。
那夜她醉意朦胧，失手打碎茶盏，却固执地将半片带刺的碎瓷塞进他掌心，说要与他“岁岁相磨”。
此刻眼前的青玉残片边缘，“玄”字正浸着她新鲜的血，在冬日惨白的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殿下闹够了没有......”
“殿下这种把戏己经用烂了……”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拂袖转身欲走，腰间的蹀躞带却突然被死死拽住。
箫楚楚将染血的瓷片狠狠抵在自己喉间，锁骨处的旧疤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谢清玄，你敢走一步，我就让这道疤永远刻在脖子上。”
鎏金护甲深深陷进她雪白的肌肤，压出刺目的红痕。
谢清玄望着她眸中即将决堤的泪，心跳几乎停滞。
“殿下又想威胁我？”
突然，他一把夺过残片，锋利的瓷刃狠狠划过自己掌心。
温热的血珠飞溅而出，落在她石榴红的裙摆上，在绣着的梅纹间晕染开，宛如一朵朵怒放的红梅。
“殿下满意了？”
他声音沙哑，将残片用力掷出窗外，看着它消失在茫茫雪地里。
“往后莫要再送这些无用之物。”
暮色如墨，渐渐笼罩整个翰林院。箫楚楚抱着破碎的食盒残骸，脚步踉跄地往外走。
途经梅林时，一抹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谢清玄从正蹲在雪地里，双手疯狂地翻找着什么。
她的金丝履不经意碾过一处雪堆，半片青玉残片赫然显露。
内侧原本的“玄”字旁，一道新鲜的血痕蜿蜒在洁白的雪地上，诉说着未尽的痴缠与眷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