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半年过去了,此时的谢清玄己入了翰林院成了侍读。
这半年来箫楚楚一首不甘心,服丧只不过是借口罢了,谢家不过是想找理由拒婚,本质上还是谢清玄对她无感,若是能让谢清玄爱上自己,主动求娶岂不是更好。
因此这半年她苦思冥想,如何才能让谢清玄爱上自己。
听闻他清心寡欲不好女色,及冠之后甚至连青楼的门都不曾踏过。甚至拒绝了安平郡主的美意,但凡是对他示好的女子都会被他无情拒绝。
“公主,奴婢听说谢探花入了翰林被封为了侍读……”
“更衣。”她突然起身,十二幅月华裙扫过满地狼藉,“去大皇子府。”
鎏金掐丝步摇在鬓边乱晃,轿帘外市井喧嚣尽数化作耳旁风。
她满心都是那人玉冠博带的身影,清冷似山巅雪,偏又执笔惊风雨。
三日前谢清玄在御前驳斥户部亏空的奏对,连向来挑剔的御史大夫都赞了声“后生可畏”。
“皇妹这般急匆匆,莫不是要抢孤的午膳?”大皇子箫承渊正在庭中逗弄画眉,见箫楚楚提着裙裾闯进来,笑着将金丝笼递给侍从。
箫楚楚夺过他手中玉柄折扇,绢面山水画被攥出深深褶皱:“大哥还说风凉话!皇妹我被拒婚了你作为皇兄怎还能笑得出来!”
箫承渊示意侍女添上冰镇杨梅饮,慢悠悠道:“谢老太君确实半年前仙逝,礼部记档明明白白。他拒婚的理由确实没办法挑错”见妹妹又要发作,忙抬手制止。
“不过...若是真心求娶,何须等三年?”
这话正戳中箫楚楚心事。她咬着唇瓣坐下,鎏金护甲在琉璃盏上划出刺耳声响:“我让母后去探过口风,谢夫人说全凭清玄心意。”
最后西字说得咬牙切齿,倒像要把那人拆吃入腹。
“所以症结在谢清玄身上。”箫承渊用银签戳了颗冰杨梅。
“听闻他连安平郡主都拒了?那可是京城第一才女。”
箫楚楚冷笑:“何止。上月尚书千金在护国寺'偶遇',他还说'姑娘请自重'。”
说着突然泄了气,趴在缠枝莲纹案几上。
“你说他是不是真如传闻所说...有断袖之癖?”
“咳咳!”大皇子被梅子呛得满面通红,半晌才缓过气。
“我的好妹妹,你可知昨日早朝后,多少大臣围着谢侍读说亲?”
他压低声音:“连王太傅都想把嫡孙女许配给他。”
见箫楚楚面色难看,箫承渊摇扇轻笑:“不过嘛,这位谢公子当真是油盐不进。前儿李尚书假借鉴赏字画邀他过府,他竟带着翰林院三位学士同往,在书房论了一整天《昭明文选》。”
“所以皇兄快帮我想法子!”箫楚楚扯住他孔雀蓝织金袖口。
“总不能让我学话本子里扔香囊拦轿...”
“胡闹!”大皇子沉了脸。
“你是天家公主,岂能效仿市井女子作派。”
见妹妹眼眶泛红,语气又软下来,“谢清玄如今掌翰林院典籍,你不如...”
“谢清玄如今是翰林侍读,你没事多往藏书阁走动走动,找机会多与他接触接触,先博一博他的好感。”
“此事还得慢慢来,急不得,得循徐渐进,慢慢地俘获他的心。”
箫楚楚觉得大哥所言甚是。
“再说,皇妹你此等绝色,哪怕他谢清玄真是个和尚也得为你破了戒。”
“大哥就会取笑我。”箫楚楚佯装嗔怒道。
他可没开玩笑,箫楚楚确实是一等一的绝色美人。
更漏声在寂静的宫殿里格外清晰,巳时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箫承渊端坐在太师椅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案几,忽然动作一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书笺。
随着书笺缓缓展开,谢清玄殿试文章的字迹跃入眼帘,那字迹清峻如竹,力透纸背。
“治大国若烹小鲜,当以民为本......”
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当年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箫承渊凝视着那些字迹,眸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日未时,他会来取先帝批注的《水经注》。”
大皇子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他随手将书卷塞进一旁妹妹箫楚楚的手中,动作看似随意,却暗含着几分郑重。
话音落下后,他又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特意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神秘:“西厢第三列书架顶层,有他找了半年的永徽年间孤本。”
箫楚楚正低头思索着兄长话语中的深意,闻言霍然抬头,一双美目映着窗外乍晴的天光,闪烁着点点星光。
她猛地站起身来,宽大的广袖不经意间带翻了桌上的茶盏。
“多谢皇兄!”
茶盏坠地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突兀,箫楚楚却恍若未闻,只是怔怔地望着裙裾上的茶渍,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书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箫承渊看着妹妹的反应,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而后转身离去。
暮春的夕阳像融化的金箔,顺着藏书阁雕花窗棂蜿蜒流淌,在青石板上织就破碎的锦缎。
箫楚楚抱着鎏金匣子立在《水经注》书架前,匣面缠枝莲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她指尖无意识着凹凸的纹路,仿佛在描摹某个熟悉的轮廓。
匣中沉睡着永徽年间的孤本,暗卫踏遍江南十二州,才在杭州藏书楼的夹层里寻得这卷珍本。连匣中衬着的素绢,都用迦南香熏了整整七日。
三日前的重华宫,青萝跌跌撞撞捧着沾满尘土的木盒闯入时,箫楚楚正对着谢清玄的批注临帖。
羊毫笔尖悬在宣纸上,墨滴晕开成小小的乌云。
那本《河渠考异》残卷裹着蛛网与霉斑,静静躺在江南旧书肆的暗格里。
扉页“谢氏藏书”的朱印己褪成暗褐色——正是谢府那场大火后,被世人认定永远消逝的传家典籍。
“公主真要赠他?”
青萝跪在榻前擦拭书页,指尖拂过边缘的焦痕。
"暗卫传回消息,说谢公子上月典当了最后一支玉簪,就为寻这本残卷......"
箫楚楚将染着茉莉香的素帕铺在案头,鎏金护甲轻轻点在泛黄的书页上。
烛火摇曳间,一行蝇头小楷在昏暗中浮现:“治水如治情,堵不如疏。”
墨迹虽己干涸,却像带着温度,灼得她指尖发烫。
“你瞧这批注。”她忽然轻笑出声,腕间银铃叮咚作响,
“倒像是他如今待我的模样。”
窗外晚风穿堂而过,将案上宣纸掀起一角,露出她临摹的字迹——那些刻意模仿的清峻笔锋下,藏着数不清的顿笔与迟疑。
申时三刻的钟声撞碎暮春的寂静,翰林院西厢的铜漏滴答作响。
箫楚楚立在垂花门前,月白襦裙上银丝绣的竹纹在风里轻颤,发间白玉簪泛着温润的光,正与远处回廊转角处那抹身影腕间的青玉镯遥相呼应。
她抱紧怀中鎏金匣,掌心沁出的汗意洇湿了匣面缠枝莲纹,竟比午后的日光还要灼人。
“谢大人留步!”
她踩着绣鞋疾步上前,茜色披帛带起一阵香风,案头《盐铁论》被扫落在地,惊起几缕尘埃在光柱里翻涌。
谢清玄转身时广袖带起墨香,那双总带着书卷气的眼睛,在触及鎏金匣内的泛黄书页时骤然凝住。
他的手指悬在“河出昆仑”西字上方,袖口银线绣的云纹随着微微颤抖的手腕起伏——那苍劲的批注,正是他十岁生辰时祖父用狼毫写下的遗笔。
穿堂风掠过青玉案,将书页间素笺掀起一角。
箫楚楚垂眸盯着自己绞在裙带上的指尖,任由簪花小楷"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在谢清玄眼前展露无遗。
她强作镇定地将鎏金匣往前推了半寸,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听闻大人上月勘误《水经注》时......”
“公主厚爱,臣愧不敢受。”
谢清玄后退的脚步声像重锤砸在青砖上,月白襕衫擦过朱漆立柱,带起一抹冷香。
“此书既是谢家旧物,当以市价相赎。”
他从荷包倒出三粒金瓜子,落在青玉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夕阳为金瓜子镀上锋利的光,刺得箫楚楚眼眶发烫。
她看着那三粒金瓜子,忽然想起三日前暗卫密报里的场景:谢清玄将家传玉佩拍在当铺柜上,换回的银钱尽数分给了城郊私塾。
此刻这三粒金瓜子,怕是他典当玉佩后仅剩的积蓄。
指尖掐进掌心的痛意传来,她望着谢清玄转身离去的背影,恍惚间听见素笺被风撕碎的声音,混着自己几乎破碎的心跳,散落在空荡荡的西厢。
暮色渐浓时,鎏金匣孤零零躺在青石阶上。谢清玄立在藏书阁顶层,指尖抚过方才触碰过的书页,那里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翻开内页,祖父的字迹旁不知何时多出几行新墨:“情如暗河,虽目不可见,然昼夜奔涌。”
他突然重重合上书卷,腕间青玉镯撞在紫檀架上,裂痕如情丝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