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晨雾还没散尽，钦州城南门的校场己被人声鼎沸。
陈二狗攥着本用麻绳装订的牛皮纸簿子，拇指在磨损的纸页上蹭了蹭 —— 这是他混上 “征兵队副” 后摸到的第一份 “官差”。
三个月前，他还是个在黑风岛搬水泥的大头兵，如今腰里别着油光锃亮的火铳，唾沫横飞地拍着一张歪歪扭扭的告示：
“都看好了！夜幽影教主下令，凡年满十六、臂能挽弓、腿能跑船的汉子，进营就发三斤精米！立过军功的，赏水泥房一间！”
他嗓门粗，带着海蛎子味的乡音撞在城墙上。围观的百姓里，有扎着渔佬巾的艄公，有扛着锄头的佃户，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
昨天夜里，明教教众挨家挨户敲门，说教主要打两广，要把元军的抛石机砸成碎末，要解放两广，让两广的百姓都能吃上白米饭。
什么是【解放】陈二狗其实也不懂，他只知道要打仗了，打蒙古人了。
“二狗哥，” 角落里钻出个瘦猴似的少年，袖口磨得露了棉絮，“我才十五，能算不？我爹去年被海匪砍了，我想扛火铳报仇！”
陈二狗眯眼瞅了瞅，认出是港口撑筏子的王小三。他故意板起脸，用簿子敲了敲少年的脑壳：“毛都没长齐！但念你孝心，先记上‘预备役’，跟着炮组学搬炮弹去！” 笔尖划过纸页，墨水晕开个歪歪扭扭的 “王小二” 字。
日头升到正中时，簿子己经记了大半。有个瞎了只眼的老渔民非要报名，说自己懂潮汐，能给炮船引航；还有个铁匠铺的学徒，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老茧，说自己能把火铳擦得比镜面还亮。
陈二狗抹了把汗，忽然看见远处跑来几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肩头扛着锄头，腰间却别着磨尖的鱼叉 —— 那是附近渔村的猎户，上个月刚跟着夜幽影的人学过 “排枪齐射” 的阵势。
“二狗哥，给咱也记上！” 领头的汉子把鱼叉往地上一戳，“听说常遇春将军要带快船队抄后路，缺不缺会使舵的？”
陈二狗咧嘴一笑，露出颗缺了角的牙，大笔一挥：“缺！太缺了！只要肯卖命，将来跟着教主打下广州，每人发一门小钢炮当摆设！” 人群哄笑起来，汗味、鱼腥味和泥土味混在一起，凝成一股热烘烘的劲头，顺着海风往北部湾的深处飘。
与此同时，防城港的旧码头正被另一种忙碌淹没。
陈冠西蹲在一堆麻袋前，手里捏着张油布海图，眉头紧锁。图上用朱砂标着从北部湾到虎门的暗礁区，旁边散落着十几个小旗标 —— 那是他和谢霆风昨天连夜插上去的，代表运粮船队的隐蔽锚点。
“这船吃水太深，走暗礁区得把粮草卸一半。” 他对旁边的漕运管事说，手指点着图上 “龙舌礁” 的位置，“让快船队先探路，每艘粮船配两个熟悉水情的渔翁，夜里用灯笼打暗号。”
不远处，谢霆风正猫着腰检查一堆燧发枪。枪管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拿起一个用碎玻璃磨成的简易瞄准镜，对着阳光调试角度。旁边的军械库里，几个工匠正用铁砧敲打铅弹，火星子溅在地上，像撒了一把红砂。
“这枪管膛线还得再深些，” 他拿起一支枪，对工匠老师傅说，“上次张白芷说，膛线越密，子弹飞得越首。还有这扳机，弹簧太松，得换成炼钢厂新出的细钢丝。” 他说话时语速很快，眼睛却像鹰隼一样盯着每一个零件，仿佛还在回味昨夜参谋部会议上，夜幽影说的 “精准射击能打垮一个炮位”。
而张白芷此刻正蹲在炼钢厂的废料堆旁，手里捧着个泥捏的炮弹模型。模型的 “弹芯” 被削得极薄，旁边放着一小截铅片 —— 那是她刚从工匠手里抢来的试验品。
“师傅，” 她仰起脸，对着满脸炭灰的炼钢师傅喊道，“这铅片再轧薄两指宽，遇热就能炸得更碎！还有这炮管，昨天打磨用的金刚砂不够细，得让矿场多送些石英石来！”
她的声音还带着童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炼钢厂的高炉在她身后熊熊燃烧，铁水顺着沟槽流下，映得她脸颊通红，像捧着个燃烧的梦。
夜幕降临时，北部湾的海岸线被火光撕裂。
炼钢厂的高炉 24 小时不歇，炉工们轮班往炉子里填铁矿石和焦炭，汗水滴在滚烫的炉壁上，瞬间化作白烟。
常遇春戴着护目镜，站在高炉旁，手里捏着块刚出炉的钢锭 —— 这是用新改良的 “水泥炉衬” 炼出来的，杂质比以前少了三成。
“张白芷那丫头说得对，” 他对旁边的工头说，“炮管就得用这种钢，硬度够，耐得住火药冲击。告诉大家，每多炼出一斤好钢，就相当于多炸塌一尺元军的城墙！”
陈二狗裹着件破棉袄，揣着征兵簿子溜进炼钢厂。热浪扑面而来，他看见张白芷正蹲在一堆炮弹壳旁，用小刀在壳子上刻着什么。
“白芷妹子，这是啥？”
张白芷头也不抬：“让工匠们记住，装火药时要快，封口要快，这样开花弹才不会哑火。陈二狗，你征的兵里有会打铁的不？炼钢厂缺人手，能扛动铁钳的都送来！”
陈二狗挠了挠头，忽然觉得手里的征兵簿子变沉了。他想起白天那个瞎眼老渔民说的话：“只要能打跑元军，我这条老命就卖给教主了。” 现在，这股子狠劲好像都融进了眼前的火光里，融进了钢铁和水泥的轰鸣里。
海风从窑口灌进来，带着咸腥味。陈冠西抱着一摞海图跑进来，谢霆风背着一捆修好的火铳跟在后面，三个人脸上都沾着灰，眼睛却亮得像星星。
“徐达将军，” 陈冠西把海图摊在滚烫的钢锭上，“运粮船队的路线定好了，今晚就走第一批！”
谢霆风把火铳往地上一放，金属碰撞声在窑洞里回响：“军械库清点完了，燧发枪多修了二十支，瞄准镜全装上了！”
张白芷举起手里的炮弹壳，上面的 “快” 字在火光下泛着红光：“炮弹改良试了三次，这次准行！”
徐达看着眼前三个少年，又看了看炉子里翻滚的铁水，忽然笑了。他想起昨夜参谋部会议上，夜幽影说的 “北海的天要靠你们来撑”。现在，这铁与米的洪流，正从北部湾的各个角落汇聚起来，像一场无声的海啸，只等着冲破虎门的防线。
“好，” 他沉声说，拍了拍三个少年的肩膀，“告诉所有人，粮草今晚起运，军械明天装车。炼钢厂的火，不能灭；咱们的刀，得磨得比元军的铁骑兵更利！”
高炉的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陈二狗攥紧了征兵簿子，忽然觉得，这场仗还没打，北海的人就己经赢了一半 —— 因为他们手里握着的，不只是火铳和炮弹，还有比钢铁更硬的盼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