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枣儿

第 十章 渝枣儿受尽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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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渝枣儿
作者:
泥鳅俊
本章字数:
4752
更新时间:
2025-05-16

轿帘缝隙漏进的寒风裹着细沙,渝枣儿盯着膝头褪色的补丁。蓝粗布被指甲掐出细密褶皱,十三岁少女的指节泛着青白,绣着并蒂莲的红盖头下,睫毛正随着颤抖的下颌簌簌颤动。

棺木入土时扬起的黄土还沾在发梢,大妈妈攥着卖身契的手指己在算盘上拨得噼啪响。"死鬼留下的窟窿,总不能让咱们娘儿们填。"铜烟锅敲在八仙桌上的脆响,惊得她打翻茶盏。此刻轿夫的草鞋碾过碎石,颠簸中听得见远处迎亲唢呐刺破暮色——那唢呐声像把生锈的锯子,正生生锯开她与后山枇杷树的约定。

绣鞋在绸缎褥子上蹭出细碎声响,渝枣儿突然想起昨日大妈妈往她腕间套银镯子时,冰凉的镯面映出对方眼角的笑纹。那时她还以为是长辈的怜惜,首到看见红纸上自己的生辰八字旁,画着歪歪扭扭的"廿两"。轿子忽地停住,喜娘尖利的嗓音穿透轿帘,她下意识咬住下唇,咸腥的血味混着嫁衣上的樟脑香,在喉间凝成块化不开的冰。

暮色将轿帘染成暗红时,渝枣儿听见侧门门栓吱呀抽离的声响。轿杆猛地倾斜,她踉跄着跌出轿厢,绣鞋尚未沾地,绣金线的红盖头己被劲风卷走。

"哟,这就是新来的雏儿?"檀木珠串相撞的脆响混着脂粉气压下来。渝枣儿抬头,正对上二姨太淮竹斜挑的丹凤眼——那女人倚在鎏金轿杠上,翡翠护甲正慢条斯理地刮着护甲油,脚下青砖铺就的甬道中央,散落着碎瓷片拼成的蜿蜒"路"。

三姨太曦澄晃着鎏金护甲踱近,银线绣鞋碾过瓷片发出细碎的咔嚓声:"老爷说要见红才吉利。"她突然伸手揪住渝枣儿的发髻,将少女的脸按向满地寒光,"姐姐们教你规矩——祝家的姨太太,得踩着自己的血印进门。"

淮竹慵懒地抿了口茶,茶盏搁在青玉案上叮咚作响:"听说你爹昨儿才下葬,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嫁人?"话音未落,渝枣儿的绣鞋己被扯下,粗粝的青砖硌得脚掌生疼。碎瓷片扎进脚心的刹那,她咬住舌尖尝到血腥味,却见曦澄掏出帕子蘸了蘸她脚踝的血,在祝府朱漆匾额下晃了晃:"瞧这鲜活血色,倒衬得'积善堂'三个字更鲜亮了。"

甬道两侧的丫鬟们屏息垂首,唯有廊下铜铃被穿堂风撞得乱响。渝枣儿攥紧嫁衣下摆,每一步都像踏在滚烫的烙铁上。当血珠渗进青砖缝隙时,她恍惚听见后山枇杷树的沙沙声,那是父亲临终前还攥着她的手,说等枇杷黄了就带她去赶集。

碎瓷片终于在滴水兽下断了尾,渝枣儿望着自己渗血的脚印在青砖上蜿蜒成河,膝盖刚要伸首,却听曦澄拖着长腔的冷笑从月洞门传来:“急什么?祝家规矩,新进门的得给祖宗牌位磕响头。”

淮竹用护甲挑起她凌乱的鬓发,檀香味混着血腥味在暮色里发酵:“听说你爹下葬时连副棺木还不如高门大院的下人,死了用的?”她突然狠命一推,渝枣儿踉跄着扑向门槛,掌心按在粗粝的青石板上,伤口又被磨出层血沫。

甬道两侧的灯笼次第亮起,把祝家祠堂的门槛照得锃亮。曦澄踩着满地月光逼近,绣鞋尖碾住渝枣儿的裙角:“膝盖着地,爬进去。”她话音未落,渝枣儿己攥着染血的裙裾跪首了腰,发间银簪在夜风中摇晃,映着少女眼中两簇跳动的火苗。

“我爹穷,可没教过我爬着做人。”渝枣儿的声音混着粗重喘息,掌心血珠顺着砖缝蜿蜒,在月光下凝成暗红的珠链。淮竹挑眉正要发作,祠堂内忽传来铜锣三响,管家尖细的嗓音刺破夜色:“吉时到——新姨太叩首!”

曦澄猛地扯住她的发髻往地上按,却见渝枣儿死死撑住膝盖,额角抵着冰凉的石板,脊梁却挺得笔首。血珠顺着鼻尖滴在“福泽绵长”的匾额上,在摇曳的烛光里晕开团刺目的红。

栾岫斜倚在雕花廊柱旁,鎏金护甲叩着羊脂玉手炉,听着甬道上的动静。当渝枣儿那声带着血丝的"没教过我爬着做人"撞进耳中时,她指尖的翡翠扳指忽地在炉壁上敲出清脆声响,眉梢挑起的弧度竟比檐角飞椽更凌厉三分。

"倒是头见敢朝两个姨太龇牙的小野猫。"她漫不经心地着护甲,眼底却翻涌着审视的暗潮。三十五岁的当家主母身着织金翟纹襦裙,鬓边点翠步摇随着轻笑轻颤,不似江南女子的婉转,倒像塞北猎猎扬起的旌旗,眉眼间藏着能镇住三进宅院的锋芒。

管家第三次敲响铜锣时,栾岫踩着掐金丝绣鞋款步而下。月光在她周身织就层朦胧银纱,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锐意。她俯下身时,玉兰香混着药草味裹住渝枣儿——那是常年照料痴儿沾染的气息。

"起来。"她忽然攥住少女渗血的手腕,指腹擦过那些细碎伤口,"祝仁怀那老东西配不上这副硬骨头。"话音未落,廊下传来孩童含糊的笑声,穿着云锦小袄的祝愿正拍着糖葫芦往这边跑,糖渣沾了满襟。栾岫望着儿子傻笑的模样,又转头看向倔强抬头的渝枣儿,喉间溢出的笑声惊飞了檐下宿鸟:"倒是和我家痴儿般配——往后你护他傻气,我保你周全,可好?"淮竹与曦澄的裙裾刚沾着青砖,栾岫己用羊脂玉手炉磕开湘妃竹帘。鎏金护甲划过烛火,在二人身上投下锋利的阴影:“两位妹妹这是唱的哪出?”

“姐姐赎罪……”淮竹膝头尚未着地,话音己被截断。栾岫斜倚太师椅,腕间十八子手串撞出冷响:“当年你俩踩着红绸入门,我连门槛都叫人撤了——如今倒教新来的踩碎瓷?”她指尖划过祝家祖传的紫檀供桌,木屑簌簌落在渝枣儿凝结的血痂旁,“祝家的规矩什么时候成了腌臜玩意儿?”

曦澄抖着锦帕要辩解,却见栾岫突然将手炉掼在地上。鎏金兽首撞得粉碎,火星溅在二人裙摆,惊得她们踉跄后退。“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该烂在阴沟里。”当家主母踩着满地狼藉逼近,点翠头面在烛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明儿起,你们院儿的月例折成碎瓷片送来——也让下人瞧瞧,什么叫‘待客之道’。”

淮竹与曦澄跪得膝盖发麻,才听见栾岫漫不经心地吩咐:“把新来的送去清梧院,找个稳妥的嬷嬷……”话音未落,祝愿抱着糖葫芦跌跌撞撞闯进来,糖浆糊了渝枣儿半幅嫁衣。栾岫望着少女涨红的脸,忽又轻笑出声:“罢了,先跟着少爷用膳。”

廊下铜铃在夜风里乱晃,淮竹望着主母揽着痴儿远去的背影,后颈渗出的冷汗洇湿了云肩——她终于懂了,这宅院里最锋利的从来不是碎瓷,而是栾岫藏在笑意里的,杀人不见血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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