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暮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青瓦之上。渝燊“砰”地甩上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门板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脚步踉跄，冲出院墙。晚风裹挟着巷子里的腐叶味儿扑面而来，肆意撩动他那凌乱的发丝。
他越想越气，胸腔像被一团熊熊烈火灼烧着。今天，父亲的那记耳光，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现在脸颊似乎还火辣辣地疼。而这一切，竟然是为了渝枣儿那个所谓的“赔钱货”！
遥想往昔，他就像生活在云端之上。雕梁画栋的府邸，绫罗绸缎的衣裳，山珍海味的佳肴，日子过得如同梦幻般奢华。家中往来无白丁，皆是达官显贵，他衣食无忧，尽享荣华。那些曾经围在他身边的好朋友、好兄弟，一个个都对他笑脸相迎，阿谀奉承。
可如今呢？家道中落，仿佛一场噩梦，让他从云端瞬间坠入了谷底。那些曾经的好友，如同见到了瘟疫一般，远远地避开他。哪怕偶尔在街上碰面，也只是投来冷漠的一瞥，便匆匆离去，徒留他在原地，满心凄凉。
曾经，外祖父身为衙门师爷，权势滔天，连学校里的夫子，见到他都毕恭毕敬，点头哈腰。课堂上，夫子对他的提问总是耐心解答，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课后，也会特意关照他，生怕得罪了这位小少爷。可如今，外祖父驾鹤西去，家族失去了靠山，家道也日渐衰落。曾经的同窗们，仿佛一夜之间变了脸，不仅对他冷嘲热讽，甚至还时不时地欺负他。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渝燊咬着牙，低声嘶吼着，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月光洒在他身上，拉出一道孤独而又愤怒的影子 。
渝燊拖着沉重的步子，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尾歪脖子树下。突然，他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亮，像是黑暗中突然燃起的鬼火。
往昔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自幼聪慧，成绩出类拔萃，留洋深造、学习新式教育，一首是他的梦想。曾经，有个兄弟成功留洋，归来后，摇身一变，在北平的知名大学谋得教职，全家也跟着搬到北平，过上了令人艳羡的生活。而他呢，原本有着同样光明的前途，却因家道中落，所有的梦想瞬间化为泡影。
他紧咬下唇，眼神中透露出不甘。突然，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母亲的私房钱！母亲向来心思细腻，即便回乡后用了不少钱置办田地，想必仍有结余。可万一不够呢？渝燊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嘴角浮起一丝阴鸷的冷笑。
他想到了妹妹渝枣儿。虽年仅十三岁，渝枣儿却出落得亭亭玉立，模样清新脱俗。在乡下的日子里，尽管每日都要下地干农活，可她的皮肤依旧白皙如雪，愈发楚楚动人。渝燊深知，在那些达官贵人眼中，渝枣儿这样年轻漂亮、涉世未深的女孩，宛如待价而沽的商品，必定能卖出个好价钱。
“就这么办！”渝燊低声自语，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仿佛己经抓住了命运的缰绳。大丈夫能屈能伸，眼下向父亲低头认错又何妨？只要能摆脱这困境，跻身精英阶层，一切都值得。
想到这里，渝燊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意。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恶魔。他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脚步急促，仿佛己经迫不及待地要将妹妹推向那黑暗的深渊 。
渝燊猫着腰，轻手轻脚地靠近父母的房间，伸出的手悬在木门之上，还没来得及敲门，屋内突然传来父亲严厉的斥责声。
“刘思红，往后对渝枣儿上心些，别再这么刻薄她！枣儿懂事，吃苦耐劳，从不抱怨。反观燊哥儿，都被你惯坏了！虽说他学习成绩好，可为人自私、目光短浅，心里就只有自己！”
母亲一听这话，瞬间暴跳如雷，尖锐的反驳声震得门框都微微发颤：“凭什么这么说我儿子！燊哥儿是天之骄子，哪里比不上渝枣儿那个赔钱货！我身为正妻，没对枣儿下狠手，己经仁至义尽了！哪个当妈的不护着自己孩子？你凭什么指责我！”
渝燊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不敢相信，在父亲眼中，自己竟如此不堪。正愣神间，母亲压抑多年的委屈如决堤洪水般爆发出来。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居然还有脸来数落我？你看看你自己，把咱们家的家产都给败光了！这些年来，全靠我从娘家带来的嫁妆苦苦支撑着这个家！你说说看，你到底有什么用处？当初你娶我的时候，不就是贪图我娘家的权势吗？要不是我娘家，你能过上这么多年的舒坦日子吗？可现在呢，你居然恩将仇报，过河拆桥！你可真是个瞎子过河丢拐杖——没有自知之明的废物啊！”
随着母亲刘思红那尖锐而刺耳的叫骂声，一阵令人窒息的压抑抽噎声突然传了过来。渝燊的心猛地一紧，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小心翼翼地向里面张望。
当他的目光落在父亲渝冬身上时，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父亲的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生命力一般。他的双手紧紧捂住胸口，似乎那里正遭受着巨大的痛苦，而他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
更让渝燊震惊的是，父亲的脸上竟然写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母亲，似乎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而母亲刘思红则站在父亲面前，双手叉腰，嘴里还在不停地叫骂着，全然不顾父亲的状况。
渝燊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和无助感。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如此脆弱的一面，而母亲的叫骂声在这一刻也变得如此刺耳和可怕。他突然意识到，在母亲的心里，对父亲竟然一首充满着轻蔑和不屑。。
渝燊站在门外，心乱如麻。本想着探探母亲私房钱的口风，没想到撞见这番争吵。父母互相攻讦的模样，像一把把利刃，刺痛他的心。一个更阴暗的计划，在他心底悄然滋生……此时，窗外乌云密布，将最后一丝月光吞噬，屋内昏黄的灯光，把三人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