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枣儿

第 五十五章 教授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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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渝枣儿
作者:
泥鳅俊
本章字数:
5646
更新时间:
2025-05-26

深褐色的雕花木门缓缓打开,野田山口金丝眼镜下的瞳孔猛地收缩。渝燊头发凌乱地耷拉在额前,校服袖口被撕扯得破破烂烂,脖颈处还残留着青紫色的指痕,活像一头刚从陷阱里挣脱的困兽。

"渝燊桑你这是怎么了?快点进来房间!"野田迅速扶住踉跄的少年,皮鞋踩过玄关的实木地板发出沉闷声响。屋内暖黄的灯光下,墙上悬挂的旭日旗在阴影中微微晃动,旁边陈列架上的武士刀泛着森冷的光。

渝燊跌坐在真皮沙发里,指节因过度用力攥紧扶手而泛白。鼻腔里充斥着浓重的日式熏香,却盖不住他身上混杂着的血腥气和廉价威士忌味道。野田端来的热茶在茶几上腾起白雾,模糊了少年眼底翻涌的绝望与疯狂。

"野田教授,"渝燊突然起身,膝盖重重砸在羊毛地毯上,"我答应你的要求。"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回中国帮你们做任何事......"喉结剧烈滚动两下,"但是你也得答应我,要让史密斯永远消失。"

空气瞬间凝固。野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少年脸上逡巡片刻,突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他伸手虚扶渝燊起身,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衬衫渗进皮肤:"明智的选择!我的学生。"窗外夜色深沉,远处教堂的钟声隐约传来,而某个黑暗的契约,正在这弥漫着檀香的房间里悄然达成。

公寓楼雕花铁门在身后重重合拢,发出沉闷的回响。渝燊踉跄着扶住锈迹斑斑的消防栓,指腹触到冰凉金属的瞬间,胃里突然翻涌上来一阵酸意。他跌坐在潮湿的水泥台阶上,额头抵着膝盖,指节死死揪住头发,仿佛要将方才在屋内签下的那份"合作协议"从记忆里生生扯出来。

夜雨不知何时停歇,路灯在水洼里晕开朦胧的光圈。远处店铺霓虹招牌明灭不定,映得他校服上沾着的野田书房的熏香碎屑忽隐忽现。母亲躺在病床上苍白的面容、史密斯得逞后嚣张的笑、还有野田推眼镜时镜片闪过的冷光,在他眼前交替闪现。

"卖国贼......"这个词从喉咙里挤出来时带着破碎的呜咽。他想起开学典礼上自己攥着国旗宣誓的模样,想起在英国的华人同胞拍着他肩膀说"等我们学成后回去报效祖国,拯救我们家园"时的期许,此刻都化作锋利的钢针,一下下戳着心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却比不上心里蚀骨的悔恨。

巷口传来醉汉含糊的哼唱,渝燊猛地将脸埋进臂弯。滚烫的泪水渗过指缝,滴落在那份藏在内袋的协议上,晕开了"机密情报交换"几个刺目的黑字。潮湿的夜风卷起他单薄的衣角,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无数双眼睛从历史的尘埃里浮现。

渝燊蜷缩在公寓楼后巷的阴影里,头顶的空调外机正往下滴着浑浊的污水,啪嗒啪嗒砸在他后颈。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在肉里划出凌乱的月牙形血痕:“原来我就是个笑话。”

“以前总笑历史里面的秦桧是汉奸蠢,现在看看自己——”他突然仰头,对着灰蒙蒙的天空放声大笑,笑声惊飞了垃圾桶上觅食的乌鸦。喉间泛起铁锈味,分不清是咬破的口腔,还是心里淌的血,“为了报仇,把灵魂卖给魔鬼,和那些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颤抖的手摸出内袋里的协议,野田工整的签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渝燊把纸贴在脸上,感受着油墨的粗糙触感:“什么高材生,什么科研新星,不过是条摇尾乞怜的狗罢了。用国家换私仇,我比史密斯更该死!”

污水在脚边汇成小洼,倒映出他扭曲的脸。渝燊抓起碎石狠狠砸向水面,涟漪荡开的瞬间,他仿佛看见无数张熟悉的面孔在斥责、在失望,而自己只能一遍遍重复着:“活该,真是活该......”

沪上三月的雨丝裹着咸腥的江风,将龙华机场的水泥跑道洇成青灰色。渝燊攥着烫金船票的手指微微发颤,油纸伞骨在掌心硌出深红压痕。身后刘思红的蓝布旗袍下摆沾满车厢里蹭来的煤灰,腕间银镯与行李箱铜锁相撞,发出细碎的哀鸣。

"渝燊君,这边请。"穿藏青和服的侍女掀开舱门帘幕,樱花纹样的木屐踏过舷梯,在铁皮上敲出空洞回响。野田山口立在机舱口含笑招手,玄色羽织绣着的家纹在雨雾中若隐若现,活像蛰伏的蜘蛛。

刘思红突然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住了一般,她猛地伸手紧紧拽住儿子的袖口,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说道:“阿燊,这飞机……”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渝燊便迅速地反应过来,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臂,一把揽住母亲的肩头,然后用力一挤,带着母亲一同钻进了机舱内。

一进入机舱,一股浓郁的檀木香味扑面而来。渝燊和母亲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那一排排真皮座椅上,这些座椅看上去崭新而陌生,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让人感到有些不真实的檀木香气。

渝燊的视线慢慢从座椅上移开,转向舷窗。透过舷窗,他看到外面的地勤人员正忙碌地往机翼下搬运着一些木箱。这些木箱上都贴着醒目的“绝密”红章,仿佛在暗示着它们所装载的物品有着极高的保密性和重要性。

渝燊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木箱上,他注意到用来捆绑木箱的麻绳己经深深地勒进了桐木的纹路里,形成了一道道明显的痕迹。这些痕迹让他想起了史密斯掐在母亲脖颈上的那几根手指,它们同样深深地陷入了母亲的皮肤,留下了令人心悸的印记。

"夫人请用茶。"瓷盏搁在小几上的脆响惊得刘思红一颤,抹茶的苦涩混着机油味在舌尖化开。渝燊望着窗外渐渐缩小的码头,想起昨夜野田书房里摊开的《华东矿产分布图》,钢笔尖划过重庆时留下的墨点,此刻正随着飞机引擎的轰鸣,一下下撞着太阳穴。

云层吞没日光的刹那,刘思红摸到儿子西装内袋里硬质的文件边缘。那些野田塞给他的"归国纪念礼",烫金封皮上的旭日徽章硌得她掌心生疼。渝燊察觉到母亲的颤抖,伸手盖住她冰凉的手背,指甲却深深掐进自己虎口——这架载着他们"衣锦还乡"的铁鸟,终究成了绑着家国的囚笼。

引擎的轰鸣声震得耳膜生疼,渝燊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他死死盯着舷窗外翻涌的云层,那些铅灰色的云絮像极了史密斯阴鸷的眼神,又好似野田山口镜片后算计的目光。指尖无意识着西装内袋里的密函,烫金的“大日本帝国”字样隔着布料烙得胸口发烫,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

“阿燊,喝点水吧。”刘思红颤抖着递来水杯,杯壁凝结的水珠滑落在她布满皱纹的手上。渝燊恍惚看见母亲手腕上还未消退的淤青,那是史密斯最后一次施暴留下的印记。喉头突然泛起腥甜,他强咽下酸涩,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娘,快到了。”

机舱顶灯忽明忽暗,在金属壁板上投下交错的阴影。渝燊想起临行前野田交给他的任务清单,窃取兵工厂图纸、策反海关要员,甚至是做翻译给日本人。每一条都像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可若不照做,母亲的安危、史密斯的狞笑,就会如附骨之疽般纠缠不休。

他悄悄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这是在做什么?”内心有个声音在呐喊。昔日在学堂里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时的满腔热血,此刻都化作了扎在心头的钢针。飞机颠簸时,他下意识护住母亲,寻找一丝安慰。

云层破开缝隙,下方蜿蜒的长江如一条银链。渝燊望着熟悉又陌生的故土,眼眶发烫。他背叛了国家,却护住了母亲;选择了黑暗,却仍盼着一丝光明。这种蚀骨的矛盾与煎熬,让他恨不得化作这云海中的一缕孤魂,可现实却像飞机的航线,早己被牢牢固定,再无回头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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