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着破旧的公寓楼,玻璃窗上的裂痕像蛛网般蔓延,刘思红蜷缩在斑驳的窗帘后,指尖无意识地着褪色的布料。太平洋的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潮气,透过窗缝钻进狭小的出租屋,将她的思绪扯回三个月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自那之后,史密斯像盘踞在暗处的毒蛇,每次出现都让空气凝结成冰。起初他还会挑渝燊外出打工的间隙,用皮鞋不耐烦地踢着锈迹斑斑的铁门,皮鞋跟与金属撞击的声响如同催命符。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胆子愈发张狂,甚至敢在大白天敲响房门,隔着门板传来的狞笑让刘思红的膝盖止不住颤抖。
这天傍晚,橙红色的晚霞将街道染成血色。渝燊背着破旧的帆布包,校服袖口磨得发白,刚拐进公寓楼前的小巷,就被等候多时的史密斯拦住去路。刘思红贴在二楼的防盗网上,心脏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看见儿子原本挺首的脊梁渐渐弯成问号,脸上堆满讨好的笑,不停地点头哈腰,偶尔还伸手抹一把额头的冷汗。但史密斯突然揪住渝燊的衣领,金链子在暮色中划出冰冷的弧光,两人的争吵声顺着风断断续续飘上来。
"租金...三倍...下周交齐!"
"史密斯先生,我真的...真的没有那么多..."
渝燊突然攥紧拳头,脖颈上青筋暴起,可史密斯身后两个铁塔般的壮汉往前跨出半步,他便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下来。路灯亮起的瞬间,刘思红清楚看见儿子眼底最后一丝光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悸的空洞。
从那之后,公寓楼成了藏污纳垢的场所。周末的午后,醉醺醺的英国大汉们勾肩搭背涌进楼道,皮鞋重重砸在木质楼梯上的声响震得墙灰簌簌掉落。他们操着粗鄙的俚语,威士忌的酒气混着廉价香水味弥漫在整栋楼里。刘思红把自己锁在卧室,用被子死死捂住耳朵,仍能听见客厅传来的调笑与瓷器碎裂的声响。
某个暴雨倾盆的深夜,渝燊浑身湿透地冲回家,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的闷响惊得刘思红踉跄着扑过去。雨水顺着儿子凌乱的头发滴落,在廉价的地毯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娘!"渝燊的声音带着哭腔,双手死死攥着母亲的衣角,"对不起,您再忍一忍...我己经在餐厅后厨找到兼职,教授说我论文写得好...等我毕业,一定带您离开这里..."
窗外的闪电照亮少年消瘦的轮廓,刘思红望着儿子眼下浓重的青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她也是这样抱着高烧的孩子在医院走廊徘徊,掌心的温度却怎么也暖不热儿子冰凉的小手。此刻,泪水终于冲破防线,混着雨水滴落在渝燊的肩头。黑暗中,两人的身影在闪电的明灭间颤抖,宛如暴风雨中两叶飘摇的孤舟。
日子在屈辱与煎熬中继续。渝燊每天像个陀螺般连轴转,白天泡在实验室赶论文,晚上踩着夜色奔向餐馆后厨,围裙上的油渍混着汗水,在昏黄路灯下泛着冷光。而史密斯愈发变本加厉,带着狐朋狗友在公寓里开喧闹的派对,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玻璃杯碎裂的脆响与粗野的笑骂声,成了刘思红挥之不去的梦魇。
这天深夜,刘思红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她颤抖着扒着门缝向外张望,只见史密斯醉醺醺地倚在门框上,浑浊的眼睛里泛着不怀好意的光。“红,红,渝燊不在?正好,陪我们乐呵乐呵!”他身后几个大汉淫笑着推搡着,破旧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暴雨冲刷着公寓的锈迹铁窗,刘思红跪在霉斑遍布的地板上,机械地擦拭着昨夜派对留下的酒渍。破碎的香槟杯残渣划破指尖,鲜血滴落在地毯的污渍上,竟看不出新旧。她忽然想起渝燊幼时,总爱用画笔在老家的白墙上画太阳,那时的阳光多暖啊,不像此刻,连从云缝里漏下的光都冷得刺骨。
浴室镜面蒙着经年累月的水雾,刘思红对着镜子缓缓整理鬓角。这张曾被丈夫夸作"江南水乡般温婉"的脸,如今爬满细纹,眼窝深陷得像两道阴影。她摸出藏在毛巾下的安眠药瓶,玻璃触感冰凉,瓶身标签上的英文说明在水光中扭曲成史密斯狞笑的模样。
楼下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是渝燊带着一身寒气冲进来。"妈!我找到新兼职了!"少年举着快餐店的制服,睫毛上还挂着雪粒,"等发了工资,我们就能搬家......"话音戛然而止。他看见餐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两人的合照,叠在泛黄的户口本与一封字迹工整的信上。
刘思红蜷缩在浴缸里,白色浴袍浸透了水,像朵凋零的百合。安眠药瓶歪倒在瓷砖上,几粒药片随着水流轻轻晃动,宛如最后的叹息。窗外的风雪愈发猛烈,将渝燊撕心裂肺的哭喊,一并卷入了茫茫夜色。
冰冷刺骨的水在浴缸里蔓延,逐渐没过了刘思红的脖颈。她的身体在水中微微颤抖着,双眼紧闭,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突然传入她的耳中。刘思红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空洞地望向门口。
门被猛地推开,渝燊裹挟着一身的风雪冲了进来。他的脸色苍白,双眼布满血丝,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当他看到浴缸里的母亲时,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一般。
刘思红看着儿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苍白而无力的笑容。然后,她像是完成了最后一项任务一般,机械地咽下了最后几颗药片。
药片顺着她的喉咙滑落,带来一阵刺痛。刘思红的意识渐渐模糊,她的身体也开始慢慢下沉。
然而,就在她即将完全沉入水中的那一刻,渝燊突然像疯了一样扑过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母亲从浴缸里拽了出来。
刘思红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在地上,水从她的头发和衣服上不断滴落。渝燊跪在她身旁,颤抖的手紧紧攥着母亲那己经变得冰凉的指尖,仿佛这样就能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他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如同白纸一般。急救车尖锐的鸣笛声在雪夜中回荡,划破了这片寂静。
渝燊抬起头,看着那闪烁着红蓝光芒的急救车,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不知道母亲是否还能挺过来,但他绝不放弃,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洗胃成功了,这对患者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但医生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浇在渝燊头上:“不过,患者仍有严重的抑郁倾向。”这句话仿佛带着消毒水的气味,让渝燊感到一阵刺鼻的难受。
渝燊蜷缩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的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因为内心的痛苦己经淹没了一切。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母亲手腕上那道被浴缸边缘硌出的淤青,那道淤青就像一条狰狞的蜈蚣,正与他记忆里那些被史密斯掐出的伤痕重叠在一起。
凌晨三点,医院的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渝燊孤独的身影和他沉重的呼吸声。他盯着缴费单上的数字,那些数字在他眼前跳动着,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和无力。突然,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朝日本教授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