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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深秋的重庆，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如丧幡。凄厉的防空警报撕裂雾都的死寂，沈白然攥着烫金船票的手指微微发抖，机舱舷窗外，司令的身躯正将最后一箱金条踹进货舱。螺旋桨卷起的气浪掀翻了停机坪上的青天白日旗，他望着那面在硝烟中翻飞的旗帜，突然想起三年前初到山城时，司令握着他的手说要带他坐到最高位置，到达权利顶端！
防空洞外传来闷雷般的爆炸声，淮竹蜷缩在潮湿的墙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透过洞口缝隙，她看见成群的轰炸机像铁灰色的蝗虫掠过朝天门码头，嘉陵江面瞬间腾起冲天火柱。难民们抱着啼哭的婴儿在废墟中奔逃，断壁残垣间漂浮着焦黑的瓦砾，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与硝烟味。
她摸了摸贴身藏着的翡翠镯子——那是沈白然上个月随手赏她的物件，如今碎成三截的镯身硌得心口生疼。巷口传来饥民争抢饭团的厮打声，淮竹望着怀中不多的银元，想起昨夜在防空洞见过的小女孩：那双大眼睛里的恐惧，与自己初被卖到司令公馆时如出一辙。
渝中区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淮竹将银元塞进衣衫褴褛的老妪掌心。当又一轮轰炸震落她鬓边的珍珠钗，这个曾经困在深宅的女子突然挺首了脊背。江风裹挟着灰烬掠过她沾血的裙摆，远处传来川军悲壮的号声，她转身朝着废墟深处走去，单薄的身影渐渐融入了这片在战火中燃烧的土地。
淮竹在废墟中穿梭，脚步坚定而急促。她寻到一处暂时还算安全的破庙，将受伤的百姓安置其中。看着那些满身血污、眼神绝望的同胞，她咬了咬牙，取下脖颈上仅存的银项链，混入混乱的黑市。凭借着在司令公馆多年耳濡目染学到的周旋技巧，她用项链换到了几包草药和半袋糙米。
回到破庙时，暮色己经西合。淮竹用碎瓷片熬煮草药，为伤者清理伤口。她的手被滚烫的药汁烫出了水泡，却浑然不觉。角落里，那个曾在防空洞见过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凑过来，用脏兮兮的小手递给她半块冷硬的红薯。淮竹眼眶一热，将女孩搂进怀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淮竹逐渐在废墟中建立起简易的救助点。白天，她带着幸存者在断壁残垣中搜寻可用物资；夜晚，便教孩子们读书识字，教他们唱那些激昂的抗战歌谣。有时候，防空警报突然响起，她就会把孩子们紧紧护在身下，轻声哼唱家乡的小调安抚他们惊恐的情绪。
一日，一队溃败的川军残部路过破庙。士兵们衣衫褴褛，伤口溃烂发臭。淮竹没有丝毫犹豫，将仅存的药品和食物都拿了出来。带头的老兵红着眼眶，要给她留下半袋子弹作为交换，淮竹却摇摇头：“留着打鬼子吧！”
渐渐地，淮竹的救助点声名远扬。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有医者，有工人，甚至还有从敌占区逃来的青年学生。他们在废墟上搭建起简易的帐篷，将破庙扩建成临时医院。淮竹带着众人在江边开垦荒地，种植蔬菜。每当夜幕降临，救助点里亮起星星点点的油灯，就像黑暗中永不熄灭的希望。
而此时的大洋彼岸，沈白然正戴着价值不菲的手表，在纽约的高级餐厅里优雅地切着牛排。她偶尔会想起重庆的那个雨夜，想起淮竹望向她时眼底破碎的光。但很快，她就会将这些回忆抛诸脑后，继续与司令的美国生意伙伴谈笑风生。
重庆的轰炸仍在继续，但淮竹和她的伙伴们从未退缩。他们在废墟中重建家园，在炮火中守护希望。每一次敌机的轰鸣，都让淮竹更加坚定——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终将迎来黎明的曙光。
1940年盛夏的重庆，热浪裹挟着硝烟灼烧着每一寸土地。淮竹蹲在临时搭建的竹棚下，为一名腿部骨折的少年调整夹板。突然，尖锐的防空警报撕裂长空，她本能地扑在少年身上，碎石混着弹片擦着她的后背掠过。当轰炸间隙的死寂降临时，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也听见废墟深处传来幸存者微弱的呼救。
这一刻，某种滚烫的东西在她胸腔里轰然炸开。她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抱着婴儿的母亲，在断壁残垣间绝望地寻找奶水；想起被燃烧弹灼伤的孩童，皮肤下渗着汩汩血水却还在问“姐姐，日本飞机什么时候不来了”。这些画面与沈白然离去时冷漠的背影重叠，刺痛着她的神经——原来当侵略者的铁蹄踏碎山河，个人的爱恨情仇在民族大义前竟如此渺小。
深夜，淮竹借着摇曳的油灯，翻开那本被战火熏黑的《新青年》。泛黄的纸页间，“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几个字在跳动。她想起常来救助点帮忙的青年学生阿明，那个总爱谈论“共产主义”的少年曾说：“治标不治本，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此刻，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醒了她。
次日清晨，淮竹把救助点的事务托付给老郎中，独自走向雾气弥漫的江边。在那个挂着“临江茶馆”招牌的暗哨前，她握紧被汗水浸湿的入党申请书，目光坚定如炬：“我要加入共产党。我要用枪杆子保卫这片土地，而不是只守着这小小的救助点。”茶馆老板掀开竹帘，露出臂章上鲜红的镰刀锤子——这一刻，淮竹终于明白，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
当新一轮轰炸来临，淮竹不再只是带领人们躲避。她握着新领到的勃朗宁手枪，在防空洞入口警惕地巡视；她将伤员转移路线与情报传递结合，让每一次救援行动都成为战斗的一部分。敌机投下的照明弹照亮夜空时，她仰头看着那些狰狞的铁鸟，嘴角扬起轻蔑的笑——曾经蜷缩在阴影里的淮竹己经死去，如今站在废墟上的，是要用生命点燃革命火种的战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