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终于收好了,张老头站在院子里,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粮食,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然后走到鸡公车旁,准备把这些粮食送到镇上的粮站去。
这些粮食可是要送到前方战场去的,关系到战士们的口粮,张老头不敢有丝毫马虎。他仔细检查了一下鸡公车,确保车轮没有问题,然后把粮食一袋袋地搬上车。
就在这时,祝愿跑了过来,他一脸兴奋地对张老头说:“爷爷,我也要跟您一起去送粮!”
张老头心里有些不安,他总觉得带着祝愿一起去不太踏实。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你还小,路上不安全。”
然而,祝愿却非常坚定,他拉着张老头的衣角,撒娇地说:“爷爷,您就让我去吧,我可以帮您推车啊!我怕您一个人推不动这么多粮食呢。而且,我好久都没吃糕点了,您顺便带我去镇上选一些好不好嘛!”
栾岫站在一旁,看着儿子这样,心中有些不忍。她知道张老头一个人送粮确实有些吃力,而且祝愿也确实很想吃糕点。于是,她偷偷地走到张老头身边,塞给他一些银子,轻声说道:“张伯,您就带着祝愿一起去吧,这孩子也想帮您的忙。这些银子您拿着,路上给孩子买点吃的。”
张老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栾岫的请求。栾岫又特意交代道:“张伯,您多给孩子买点糕点,家里人多,大家都爱吃呢。”
张老头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栾岫,我会照顾好祝愿的。”然后,他拍了拍祝愿的肩膀,说道:“那好,爷爷就带你一起去送粮。不过,你要听话,不能乱跑哦!”
祝愿高兴地跳了起来,他连忙点头说道:“好的,爷爷,我一定会听话的!”
鸡公车吱呀作响,在乡间土路上缓缓前行。祝愿像只欢快的小鸟,不时蹦蹦跳跳,还兴奋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张老头看着祝愿天真烂漫的模样,心里满是温暖,同时也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保护好,看好这孩子。
然而,这份宁静在转过一个山坳后被无情打破。一群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拦住了去路,寒光闪闪的刺刀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一个满脸横肉、留着小胡子的日本军官踱步上前,恶狠狠地盯着张老头和车上的粮食,用蹩脚的中文问道:“老头,车上装的什么?要送到哪里去?”
张老头强压内心的恐惧,声音尽量平稳地回答:“太君,这是自家种的粮食,准备拉到镇上换点钱。”日本军官狐疑地眯起眼睛,突然一把推开张老头,粗暴地掀开盖在粮食上的布,看到满满一车粮食,贪婪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八嘎!这么多粮食,肯定是要送给抗日分子!带走!”说着,便指挥手下士兵将粮食往他们的车上搬。
张老头心急如焚,这些粮食是战士们的口粮,绝不能落到日本人手里!他不顾危险,冲上前死死拽住车上的粮食袋,大声喊道:“太君,这真的是我家的粮食,你们不能抢啊!”日本军官恼羞成怒,拔出腰间的军刀,狠狠朝张老头的手臂砍去,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张老头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一旁的祝愿被这残忍的一幕吓得浑身发抖,但看到爷爷受伤,心中的恐惧瞬间化作愤怒和勇气。他哭喊着冲上前,死死抱住日本军官的腿,“放开我爷爷!不许你们欺负他!”日本军官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狰狞的笑容,一脚将祝愿踹开,祝愿重重地摔在地上,却又挣扎着爬起来,继续朝日本军官扑去。
日本军官彻底被激怒,举起手枪,对准祝愿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祝愿的身体猛地一震,缓缓倒在血泊中,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还带着对这个世界的眷恋和不甘。张老头看着倒在地上的祝愿,发出绝望而凄厉的惨叫,不顾一切地扑向祝愿,紧紧将他搂在怀里,泪水和着鲜血滴落在祝愿冰冷的脸上。
日本兵们带着抢来的粮食扬长而去,只留下悲痛欲绝的张老头和祝愿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夕阳的余晖洒在这片土地上,仿佛也在为这悲惨的一幕而哀伤哭泣。
张老头眼前浮现的全部是,枪响的瞬间,祝愿的身体像被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整个人骤然僵首。原本攥着日本军官军靴的手指猛地痉挛,指甲在泥泞里划出五道深痕。温热的血沫从他嘴角溢出,在沾满尘土的衣襟上晕开暗红的花。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像是受伤的幼兽在求救,又像是想要最后再喊一声“爷爷”。
张老头看见祝愿后背绽开的血洞,猩红的液体混着碎布喷涌而出,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祝愿的膝盖重重砸在石板路上,发出闷响,随后整个人向前栽倒,额头磕在尖锐的碎石上,在惨白的皮肤上犁出一道血痕。他的小腿还在无意识地抽搐,沾着泥土的布鞋一下下拍打着地面,最后缓缓归于静止。
那双曾欢快奔跑的脚,此刻蜷曲成不自然的角度;那副曾哼着童谣的嘴唇,如今永远失去了血色;还有那双清澈的眼睛,瞳孔渐渐涣散,映着渐渐暗沉的天空,像是熄灭的星辰。温热的鲜血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浸透了张老头颤抖的手掌,而他怀中祝愿的身体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温度。
暮色将张老头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机械地推着空荡荡的鸡公车,车轮碾过石子的声响在死寂的旷野里格外刺耳。祝愿的布鞋歪歪斜斜卡在车辕缝隙,每一次颠簸都发出细碎的撞击声,像是孩子生前蹦跳时清脆的脚步声。
村口老槐树的枝桠在风中摇晃,如同无数只苍白的手在招魂。张老头的膝盖突然发软,整个人跌坐在地,指甲深深抠进掌心。他盯着染血的车板,想起出发时祝愿抱着他胳膊撒娇的模样,想起栾岫塞银子时温柔的嘱托,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头濒死的老兽。
栾岫的身影远远出现在巷口时,张老头浑身剧烈颤抖起来。看见空荡荡的鸡公车,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张老头踉跄着爬起来,却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突然跪下,额头重重磕在石板路上:“是我害死了娃...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栾家和祝家.”
栾岫的尖叫刺破夜空,鞋子轻飘飘落在地上。她扑过去扯开张老头沾满血污的衣襟,发疯般捶打着他的胸膛,泪水混着鼻涕糊了满脸:“你答应过我会照顾好他!你说啊!我的儿呢?!”张老头任她发泄,只是死死攥着染血的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知道,此刻再沉重的自责,都换不回那个会追着鸡公车喊“爷爷等等我”的小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