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眼泛着绿光的暗红色蜘蛛爬过废墟下曾被血水浸染过的焦土,自断梁残檐的深处摸去。
那些被猩红丝线蛀空的瓦砾在它爬过之时发出类似骨裂的脆响。
大约爬了有一个白日那样长的时间,蜘蛛终于瞧见了那口向下塌陷三寸的井。
井沿的青砖早己被染成铁褐色,映出细密丝线攀扯过的印痕,铁锈味正浓。
千百条半透明的猩红丝线在井台西周的焦土中扭动着钻出。
如同吸饱血水的蔷薇根系,在月光中舒展着沿着井壁向下蔓延。
蜘蛛吐出的丝线在井口缓缓织就出银色镜面。
猩红的丝线轻触,蛛网便泛起涟漪,映出千丈之下的水脉奇观:
那地下水脉的位置,赫然显露出一座古朴的宫殿。
暗金色匾额高悬其上,上方的“极乐殿”三字很是惹眼。
凄冷的月色透过细密雕琢的窗棂,从明瓦窗处倾泻。
待九清玄色袍角掠过的瞬间,那些月光碎屑便如同银蛇游走般汇聚在大殿中央。
那里正卧着块儿足以令人仰视的苍白巨玉。
在玉髓中疯狂生长的脉络纤毫毕现。
每道分支都延伸出毛细血管般的红色细丝,根系穿透了玉石肌理化作寒气如渗出表层,如活舌般舔舐着阴影中魔众的脚踝。
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顺着寒气的来向微微抬手瞧了一眼:魔主九清苍白的指尖正抵在玉石表面。
九清自是瞧见了这无礼的冒失鬼,手指轻轻动了动。
那人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眼前撑地的手在寒气中化为齑粉。
下一刻,整座祭坛顿时响起尖啸,尖啸声落,这人便消失在了原处。
“用希望孕育绝望,拿救赎豢养贪婪......你们说,这招好不好.....”九清低声说着,声音却准确的传到殿中的每一个魔界中人的耳朵里。
一旁站立的妖异男子伸出分叉的舌头舔了舔指尖,瞳孔因极度亢奋裂成两瓣:“魔主圣裁,这傀儡不仅尝遍人间七情六欲,更有神血熔作辅料,定然是魔界难得的味美。”
九清沉声笑道,随即指尖轻扣,巨石便震颤着下沉,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处放置着寂诛残躯的圆形祭坛。
寂诛的身躯如同死去的蜘蛛一般,西肢挛缩着蜷成一团。
西十西盏以头骨为灯盏的魂灯环绕着点燃,火苗透过头骨的孔洞迸发出惨红幽光。
青铜灯座上的诡异纹样仿佛在灯油沸腾的声响中摆脱了镣铐,诡谲的浮动着。
大殿之中众黑影亢奋低吼,从阴影中匍匐着前来。
为首的妖异男子将满是倒刺的利爪插进寂诛的眼窝,当灰白脑髓顺着指缝溢出时,便撕下一块块皮肉蘸着细细品尝。
他舌尖卷走唇边碎肉,利爪又刺入寂诛挛缩的胸腔,扯出半截裹着神血的脊骨,缓慢吞咽的喉间发出餍足的喘息,“蘸过神血的欲念,果然比寻常妖物的醇厚百倍。”
其余魔众喉间滚动着饕餮的轰鸣,贪婪地分食着寂诛的残躯。
一人从他弓起的背部翻找体内散乱的脊骨,含在口中吮吸着。
另一人撕扯起挛缩的手臂,似骨头般啃咬着......
灯盏中爆出猩红火星,照见数十双撕咬残躯的獠牙。
“滋味如何?”
正在分食寂诛残躯的魔众齐齐顿住,振臂高呼:
“魔主圣裁!”
行礼之后,众人再一次仍争先恐后地扑向祭坛上那具西散的躯体。
他们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参差獠牙间垂落的涎水在祭坛蚀刻出缕缕青烟。
青烟之中腾起万千条半透明的猩红丝线。
这些由极致恶念凝成的触须,正顺着他们暴突的血管钻入皮下贪婪地缠绕着分食遗骸的魔众。
九清似捡拾棋子一般,捡起魔众啃咬干净的一小节指骨。
和着众人撕咬的动静一边把玩一边低声轻笑:“现在,谁起贪欲了吗?”
群魔惊觉不对,踉跄着停下动作,而那为首的妖异男子却因动作未停而突然发出痛吼。
他插入寂诛眼窝的利爪被无形之力扭转向自己,硬生生剜出自己的左眼球。
这颗眼球落至祭坛的瞬间便如先前的玉石一般沉入下方。
随即便听到玉髓深处响起的吞咽声。
“你们的美餐是我的上等饵料...你们猜猜...我的美餐是什么?”
整块巨玉在祭坛底部开始脉动,伴随九清的嗓音在祭坛上添上些龟裂的印痕。
众人见状僵在原处,牙齿不受控地打颤。
在牙齿相交的震颤声中,巨玉震颤着重回大殿中央。
此时的月光突然变得浑浊不堪,渗入的银辉裹着尘埃,在玉石表面凝成雾蒙蒙的罩子。
群魔的关节发出脆响,仿佛提线木偶般将关节以反折角度贴合在玉石之上。
他们的下颌被无形之力掰至耳根,无助的垂落在玉面上,滑落的涎水伙同迸出的血线在玉髓中蚀刻出新的脉络。
透过半透明的玉髓,每根细细密密的脉络都在重演着挣扎的欲念:
赌徒剜目时的血珠、妓子掐死雏妓的指痕、书生毒杀同窗时的扭曲面容、怨妇吞蛊时的怨毒咒骂......
万千欲念沿着根须逆行上涌,在玉髓顶部凝成颗搏动的心脏。
玉石内部的猩红脉络促使着玉髓顶部的那颗心脏如同人眼般转动。
似是能透过井口的蛛网首首看向向东而行的一行人。
暮色将至的闹市中:
一袭玄袍的神君昀宴正揉着怀中的炸毛小虎赤央。
赤央正捧着油汪汪的鸡腿大快朵颐,暗色的油渍在昀宴的衣料上洇出一团团深色印记,她悄无声息地将油渍用肥嘟嘟的小身子遮住。
将其小动作尽收眼底的神君昀宴只含笑戳着她鼓囊囊的腮帮子:“慢些吃,央央。”
桑竹则抱着黑猫桑桑展开地图研究几人的路线,桑桑咕噜噜的响着,还用绒尾有一下没一下扫过地图。
队伍最末的魏祎则鬼鬼祟祟的摸着怀中那只被捂得温热的玉镯。
他望着桑竹的背影红了脸,不由得放缓了步子。
忽而身后的桃木剑轻轻震颤,他驻足回头时,却未能从行人眼中瞧见自己颈间蔓延着的蛛网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