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鸡蛋?”林宴的要求,荒诞的笑话般,在死寂的涡轮大厅里引爆了迟来的哄堂大笑。
最高平台上,那位穿着硅谷风休闲西装的科技巨头笑得前仰后合,夸张至极,他指着林宴,仿佛看到本世纪最滑稽的戏码。
“东方人黔驴技穷了吗?我用定义现实的AI帝国作为筹码,你用一个鸡蛋来对抗?”他身旁的几位俱乐部成员也发出低沉优越的笑声。
在他们看来,这己不是一场博弈,而是一场闹剧的尾声。
舞台另一侧,影山先生的脸上写满不屑与轻蔑。
他眼神看林宴如看疯子,在他看来,这个人己被科技力量彻底击垮,精神失常了。
全场,唯有一人没有笑。安东尼。
他收起脸上所有玩味的表情,深邃蓝眸紧锁林宴。
他看不懂,但他从林宴那平静得令人心悸的眼神中,感受到前所未有。
那不是虚张声势的镇定,也不是破罐破摔的坦然,而是一种洞穿了所有阴谋、科技、与权柄之后,回归本源的绝对自信。
“给他。”安东尼挥手。
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所有笑声。
手下迅速送来林宴所需一切:一个最简单的便携卡式炉,一口小巧的雪平锅,一碗清澈的矿泉水,以及一枚躺在天鹅绒衬垫上的布雷斯顶级有机鸡蛋。
林宴无视周遭目光,心神沉入意识深处。在刚才舆论狂潮与科技威胁的极限拉扯下,他的精神被锤炼、压缩到一个前所未有的临界点。
此刻,在那片熟悉的系统界面中,从未出现,闪烁温润光芒的全新技能图标悄然亮起。
【万物共鸣】(史诗级):可将自身一段强烈的情感或记忆,通过烹饪过程,完美灌注于平凡食材之中,令品尝者感同身受。
林宴伸手,轻轻拿起那枚鸡蛋。
“碰”。
清脆敲击声后,蛋壳裂开,琥珀蛋黄与清亮蛋清滑入碗中。
他没有使用任何花哨技巧,未去称量水量。
他就那样,用最普通、最家常的手法,加水,用一双筷子,不疾不徐搅打
。一圈,两圈……在【万物共鸣】的视野下,整个世界都褪色。他看到的不是蛋液,而是团团暖光。他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段不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这片土地,属于这颗星球上无数人的,最朴素、最共通的记忆——“家”的记忆,缓缓温柔注入光晕。
撇去浮沫,盖上保鲜膜,放入盛了水的雪平锅,点火。
氤氲蒸汽袅袅升起。
林宴一边注视锅中变化,一边用极其平静的语调,开始讲述。
“我的故乡,有这样一句老话:这世上,只有两种东西藏不住,一个是咳嗽,另一个是爱。”他的声音不带感情,陈述事实。
“很多孩子,他们人生中吃到的第一道菜,大概是这碗蒸蛋羹。放学回家,书包还没放下,厨房飘来熟悉味道。也许他们的母亲不懂分子料理,也不懂米其林标准。她只知道,她的孩子饿了。”
“那氤氲的蒸汽,昏黄的灯光,一碗咸香嫩滑的水蛋羹,配上一勺酱油,几滴麻油……那是每一个疲惫的、受了委屈的、迷茫的灵魂,最终可以回去的港湾。”他的故事里没有宏大叙事,没有华丽辞藻,只有最简单、最平淡的场景。
然而,一缕极其简单,却又无比温暖、治愈的香气,就随着他的话语,从那口小锅的缝隙中飘散开来。
这香气,不像【玉带金钩汤】那般霸道惊艳,也不像任何山珍海味般浓郁逼人。
它很清淡,很柔和,如母亲怀抱,如冬日暖阳。
它无形温柔钥匙,不带攻击,却精准无抗拒探入在场每个人的心房,轻轻一扭。
那扇尘封着最深处记忆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科技巨头脸上的嘲讽,凝滞。他仿佛闻到祖母在布鲁克林老房子里,为他准备的番茄炒蛋味。
影山先生倨傲神情僵硬。
他想起自己还是个学徒时,在饥寒交迫的冬夜,师傅偷偷塞给他的一碗茶碗蒸。
那些戴着冰冷面具的俱乐部成员,那些手握权柄的代表,许多人表情微妙,不受控制地变化。
锅盖揭开。一碗蒸蛋羹,静静躺在锅中。凝脂色泽,布丁般嫩滑,镜面般光洁,微晃间活如暖玉。
林宴没有把它端给那些摇摆不定的代表,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
他亲手端碗,碗壁温热。
穿过神情各异的人群,径首走向舞台中央的安东尼。
“安东尼先生,这是我的最终出价。”林宴将碗递去,“它的名字,叫‘回家的路’。”
“它不可复制,无法伪造,更不能被拍卖。”
安东尼看着林宴,又看了看碗里那平凡极致的蛋羹。
鬼使神差般接过。他拿起汤匙,舀了一勺。
金黄微颤的蛋羹送入口中。入口瞬间。
安东尼那张永远玩味、永远掌控一切的“收藏家”面具,毫无预兆,寸寸碎裂。
这一次,他没有看到金色的麦田,也没有看到温暖的阳光。
他看到的,是多年前一个下着滂沱暴雨的夜晚。
少年时的他,为追求所谓“极致艺术”与“绝对力量”,与家族决裂,决然离家。
那永远温柔的女人,端着一碗刚蒸好的蛋羹,追到门口,颤声:“安东尼,吃了它,暖暖身子再走吧。”
而他,用尽全身力气,无情挥手,蛋羹重重打翻在地。
滚烫蛋羹与冰冷雨水混杂,母亲无声泪水。
那是他永远无法回头,也永远不敢触碰的“原点”。
是他用无数昂贵藏品,用一个庞大俱乐部,用掌控他人,拼命想要掩盖、想要忘记的,最初的背叛。
一滴滚烫泪水,从俱乐部核心掌控者眼中滑落。“啪嗒。”
泪珠砸在脚下冰冷金属平台上,发出微不可闻轻响。并非美味使他动容。
他是被那份被他亲手埋葬、他以为早己腐烂成泥的、最纯粹的“价值”,以一种最不讲道理的方式,狠狠地贯穿了灵魂。
整个涡轮大厅,陷入绝对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安东尼这完全失控的反应,惊得说不出话。
科技巨头的傲慢,日本厨师的倨傲,在这一碗充满“灵魂”的蛋羹面前,在这一滴真实的眼泪面前,显得苍白、可笑,甚至可悲。
安东尼猛抬起头。
他以极致恐惧、无法遏制憎恨、病态敬畏交织的复杂眼神,死盯林宴。
他用颤抖变形的声音,对身后的皮埃尔下达不容置喙命令:“把他们……所有人都给我赶出去!现在!立刻!”
“拍卖……结束!”
手下强行清场,众人惊愕不解中,安东尼猛冲上前,猛抓林宴手臂。
力道之大,几乎捏碎林宴骨头。
他凑到林宴耳边,声音嘶哑疯狂,濒似野兽。“你……究竟是什么怪物?你能看到我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