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公主晃了晃云初的胳膊,金步摇上的珍珠在日光下流转:"姐姐你看陆大人,方才断案时眼神像出鞘的刀,这会儿倒像个呆雁。"话音未落,陆昭明忽的转身,腰间玉带钩擦过药柜发出轻响:"郡主,公主,大理寺的人己接手现场,我先送你们回府。"他说话时,目光掠过云初攥着糖糕的手,耳尖的红意尚未褪尽。
三人刚踏出仁济堂,街角突然冲来个小厮,见了陆昭明便扑通跪地:"大人!玄镜司急报——药库发现命案!"
云初心头一紧,曼陀罗的苦香似乎还萦绕在鼻尖。陆昭明即刻翻身上马,朝她伸出手:"郡主,此事或与皇家药材有关,同去看看?"朝阳己抢先拽着云初坐进马车,车帘落下时,她瞥见陆昭明策马在前,石青色锦袍在风里扬起,像片劈开霜雾的叶。
玄镜司药库设在皇城西北角,青瓦白墙覆着薄霜。陆昭明掀帘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着雄黄气息扑面而来。药架间,一名灰布长衫的老者仰面倒地,胸口插着柄银剪——剪刃刻着细密的云纹,正是玄镜司仵作专用的验尸工具。鲜血浸透衣料,在青砖上蜿蜒成诡异的北斗形状,勺柄正指着西侧药柜。
"是胡掌柜!"朝阳后退半步,发间龙脑香与药味撞在一起,"他不是仁济堂的账房吗?怎么会死在这里?"
云初蹲下身,指尖刚触到胡掌柜颈侧,陆昭明突然抓住她手腕:"小心有毒。"他的指尖带着习武之人的薄茧,触到她皮肤时,云初想起方才在药铺他将自己护在身后的半寸距离。陆昭明己掏出白帕裹住银剪,轻轻拔出时,剪尖凝着黑血:"伤口发黑,是中了剧毒。"
"看他手里!"朝阳指着死者右拳。陆昭明掰开僵硬的手指,一枚青铜符牌滚落掌心,牌面刻着"亥时三刻",边缘磨损处露出暗红铜锈——与三年前乳母案的符牌分毫不差。云初猛地抬头,三年前乳母暴毙时,她在襁褓里发现过同样的符牌,当时太医院只说是意外,如今竟在胡掌柜手中重现。
药库西侧的窗纸破了个洞,与仁济堂内堂的破洞形状相似。陆昭明踩着药凳查看,窗沿积雪上有枚模糊的靴印,鞋跟处嵌着细小的朱砂颗粒。"王东家袖口的朱砂..."云初喃喃道,忽觉袖口被人拽了拽。
角落里缩着个药童,正是仁济堂的小石头。他怀里还揣着半块芝麻糕,此刻抖得像筛糠:"我...我来送账本,看见胡掌柜倒在地上,手里攥着符牌..."
"账本呢?"陆昭明追问。小石头指向翻倒的药架,一本黄绸封面的账本斜插在药斗里,封皮染着血指印。云初翻开账本,某页用朱砂画着北斗图,旁边写着"龙骨换玄铁,亥时三刻,玄镜司药库"。最后一行字迹潦草,像是仓促间所写:"曼陀罗籽...是云初郡主..."
"胡说!"朝阳一把夺过账本,"姐姐上个月不过是替太后问过曼陀罗籽的配伍!"云初却盯着那行字,想起王东家袖口的朱砂与胡掌柜簪头的药渣——难道胡掌柜发现了有人用皇家曼陀罗籽私换玄铁,才被灭口?而这枚符牌,是凶手故意留下的关联?
陆昭明突然蹲身拨开死者衣领,胡掌柜锁骨处有个淡红色的月牙形胎记——与三年前乳母手腕的胎记形状相同。云初倒吸凉气:"乳母...胡掌柜...他们都有月牙胎记?"
"不止。"陆昭明掀开胡掌柜左袖,小臂上烙着个褪色的火漆印,"这是二十年前宫奴的标记。"玄镜司档案记载,当年宫变后失踪的二十名药奴,手腕都有月牙胎记,专司看守皇家秘药。
药库深处传来"咔哒"声响。陆昭明瞬间抽刀护在云初身前,刀尖指向北侧药柜。朝阳拽着云初后退时,发间金步摇撞到药斗,震落些暗红色粉末。云初忽然想起什么,捡起粉末放在鼻尖轻嗅——是牵机引与曼陀罗籽的混合气味,和仁济堂胡掌柜尸身旁的药渣一模一样。
"陆大人,看这个!"云初指向药柜夹层,里面藏着个黑木匣,匣底垫着块藕荷色丝帕——正是朝阳常系的腰帕。匣内没有玄铁,只有半张烧焦的信笺,残片上用朱砂写着:"...借玄镜司验尸剪,仿三年前符牌,嫁祸..."
"不可能!"朝阳脸色煞白,"我今早出门时还戴着腰帕,怎么会在这?"陆昭明接过丝帕,帕角绣着的并蒂莲纹己被血水污染,针线处缠着根灰线——与王东家常穿的棉袍材质相同。
此时,玄镜司指挥使匆匆赶来,看见胡掌柜尸身便倒吸凉气:"胡忠?他不是告老还乡了吗?"陆昭明展示青铜符牌,指挥使瞳孔骤缩:"三年前乳母案,先帝曾密令彻查,后来不了了之...难道当年的宫奴没死绝?"
云初盯着地上的北斗血纹,忽然想起胡掌柜尸身的朝向:"北斗勺柄指向西侧药柜,那里藏着什么?"陆昭明劈开柜板,里面掉出个蜡封的陶瓶,瓶身刻着"紫河车"三字——此乃皇家滋补圣药,寻常人私藏便是死罪。瓶底压着张字条,上面是王东家的笔迹:"用曼陀罗籽换紫河车,给患哮喘的女儿..."
"王东家女儿的哮喘,需要紫河车做药引?"云初想起上个月赏银簪时,王女咳嗽不止的模样。陆昭明却皱眉:"紫河车虽贵,却犯不着用玄铁交换。胡掌柜手里的账本,恐怕记着更要紧的事。"
就在这时,小石头突然指着窗外:"看!是王东家!"众人冲出去时,只见一道灰影翻墙而过,墙头上撒落些朱砂粉。陆昭明纵身追去,云初瞥见他腰间玉佩滑落,弯腰去捡时,发现墙根积雪里埋着半截银簪——簪头缠枝莲纹中嵌着黑红药渣,正是仁济堂胡掌柜手里那支。
"陆大人!"云初扬手呼喊,却见陆昭明追至街角突然顿住。远处传来宫钟声,亥时三刻的梆子声隐约可闻。他猛地回头,目光穿过薄雾看向云初,石青色锦袍上落着片未化的霜:"郡主,那半张烧焦的信笺,恐怕是要嫁祸给与三年前宫变有关的人。"
云初捏着银簪,忽然想起胡掌柜锁骨的月牙胎记。若当年宫奴都有此标记,乳母与胡掌柜便是当年的幸存者,而王东家袖口的朱砂、药库的腰帕、账本上的字迹,都将线索指向他——可他为何要仿造三年前的符牌?难道当年的宫变,另有隐情?
朝阳拽了拽云初的袖子,金步摇在暮色里闪着微光:"姐姐你看,陆大人把王东家追回来了。"只见陆昭明押着浑身是雪的王东家走来,那人袖口的朱砂己糊成血状,看见药库门口的胡掌柜尸身,突然在地:"是他!胡忠拿账本要挟我,说要揭发我用曼陀罗籽换紫河车...我才用验尸剪杀了他!符牌是我从旧物箱里找到的,想嫁祸给当年的宫奴..."
"旧物箱里的符牌?"陆昭明眼神一冷,"三年前乳母案的符牌,为何会在你手里?"王东家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我...我当年是玄镜司的杂役,亲眼看见...看见有人把符牌塞进乳母襁褓..."
暮色渐浓,药库的血腥味被夜雾冲淡。云初看着陆昭明将王东家押走,月光落在他发间未化的霜花上,像撒了把碎银。她摊开掌心,陆昭明的玉佩还带着体温,上面刻着朵半开的莲——与她发间的银簪纹样相同。
"姐姐在想什么?"朝阳晃了晃手里的糖糕,"方才陆大人追人时,还回头看了你三次呢。"云初耳尖微热,抬头望见陆昭明正站在药库门口,手里拿着那枚青铜符牌,目光穿过薄雾与她相接。北斗星己升上夜空,而这枚符牌牵扯出的三年前宫变,似乎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药库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云初忽然想起胡掌柜尸身旁的北斗血纹——勺柄所指的西侧药柜,除了紫河车,还藏着个未被发现的暗格。她看向陆昭明,见他也正望着那个方向,石青色锦袍在夜风里猎猎作响,像即将展开的探案画卷。而曼陀罗的苦香与糖糕的甜,还在这京城的夜色里,交织成未解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