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残火未冷,冷宫旧事犹存。
长信宫内,张太后阖上朱红香册,眉眼间寒意如刃。那张历经风霜的脸,如今却浮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愤恨。
“好一个苏惊凰。”她轻轻一笑,指尖在木案上敲击,“年纪轻轻,竟也学得这般滴水不漏。”
左右宫女皆低头不语,生怕惹来无妄之灾。
太后眸中寒芒乍现,陡然挥袖而起:“传本宫之令,立刻召太医院的张棠进宫,查昨夜所有供香、贡香之药引,务必查出那批香中是否真有寒沉散成分!”
“……是!”宫人颤声应下。
她步履缓慢地踱至墙前,伸手抚摸那幅早年所绣的《凤凰朝阳图》,双目冷冽:“你娘也敢如此高傲。到最后,连尸首都未曾留下。”
“你以为,入得了宫,就能改命?”
“本宫会让你知道,凤凰若敢飞得太高,便是逆天,必遭雷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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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乾清宫内。
李湛翻阅完香案卷宗,依旧未动声色。
他虽未对苏惊凰公开表态,但内心对她的谋局己生几分警惕。香案牵连太多,从内务府到尚食局,再到早年立储之争,都浮出水面。
“皇上。”吴海上前一步,低声禀道,“张棠己被太后召入长信宫,香案恐被她抢先一步查清。”
李湛眼神微冷。
“她倒是坐不住了。”他放下手中玉简,“既如此,朕倒要看看,她欲保的是谁。”
“命刑部副卿方冉明日入宫,由朕亲审王昭仪。”
“再传德妃,明日陪审——她既揭起此案,便要当众承担后果。”
吴海顿首:“奴才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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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传召,苏惊凰并无惶然。
她只是静静坐在窗前,望着庭中新换的腊梅一枝枝吐蕊。
“兰芷,你说……她若真将张棠叫入宫中,会否动手脚?”
封兰芷沉声道:“那是她养多年的鹰,必会听命。张棠一向擅长调香验香,此番入宫只怕是要反诬娘娘。”
苏惊凰抬手轻轻掐断一枝未开的梅芽,淡淡道:“她若诬我,我便反打她。只是,这局必须借力。”
封兰芷蹙眉:“娘娘意思是……”
“明日当众对审,我不该只是一个‘揭事之人’。”她站起身,走到案前铺开一幅薄纸,“我要让皇上看到,我不是想借案成势,而是要替他清君侧,肃后宫。”
“若他识我,便不会容太后再盘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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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御前大殿设审香之局。
李湛端坐御座,左侧是刑部副卿方冉,右侧则是德妃苏惊凰。一干御前太监、尚香局、太医院皆按列站位。
王昭仪被两名女官押上,她面容憔悴,却依旧昂首挺胸,似欲作困兽之斗。
方冉起身开口:“香案一事,经内务查明,贵人位香中确有微量寒沉散成分,证据确凿。王昭仪,可认罪?”
王昭仪冷笑:“这香是我亲自配制?还是亲手燃点?可有物证、人证?”
“你不认罪?”方冉眉头一挑。
“臣妾不过是一纸旧香册中留名者,若香内出事便罪责于我,那御香阁上下何不一并审清?”
李湛眉目不动:“那你说,该审谁?”
王昭仪咬牙:“太后昔年亲自传我香谱,香料皆出自内库。若臣妾要用此物毒害皇嗣,太后便毫无觉察?”
殿内气氛瞬时一冷。
苏惊凰轻启朱唇:“王昭仪此言,倒也有理。臣妾愿当场试香,亲引香料、香方,重现寒沉散一案。”
李湛凝视她片刻,点头:“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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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炉被端上,苏惊凰亲自调香,以素手拈香,沉着冷静。
“此香之中,若用沉香为骨,辅以白术、桂枝,则气清神定。”
“若加微量赤石脂与地胆草,虽气温甘,却易诱情绪波动。”
她拈起第三味:“寒沉花,乃昔日凉州之奇物,少用则静,多则乱。”
“而这香中,用的是七倍份量。”
殿内哗然。
方冉脸色一沉:“如此剂量,何人开方?”
苏惊凰转身,缓缓道:“臣妾昔年所学香方中,并无此一配比。倒是太医院张棠曾为王昭仪亲拟香册三页,臣妾己查证,为寒沉散原方。”
张棠顿时面色惨白,跪地辩解:“臣……臣只是奉命为王昭仪调香,并未知其意图!”
王昭仪怒斥:“你胡说!分明是太后亲批!”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太后之名,终于被扯入这场博弈的中心。
李湛冷冷看着这对昔日的宠妃与御医,相互揭短,狗咬狗。
他抬手,缓缓道:“将王昭仪押入天牢,彻查所涉所有账册。张棠革职,交由刑部。”
“至于太后——”
他话锋一转:“暂时不得出宫,待后续查明,朕再议。”
苏惊凰躬身:“谢皇上明断。”
她知道,这一战她暂时赢了。
可她也知道,这还只是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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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长信宫灯火不熄。
张太后坐在榻上,听闻王昭仪认罪、张棠被削职,愤然拍桌:“那贱人……敢翻我旧账!她怎敢!”
她看向跪在一侧的宫女青珞:“备车,传信入国祠,叫我弟张相三日内入宫——我要用朝中之力,彻底铲了这个小狐狸精!”
“既然她敢揭本宫,就要她再无翻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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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未曾知晓,苏惊凰早己预料她会如此。
就在太后递出密信的当夜,一双眼睛,己悄然盯上了那封通往国祠的马车。
深宫夜色中,一名黑衣人轻轻抽出马蹄下落的一封密函,眸中寒光凛凛:
“张家……真该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