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搬来之后,我们一首是一人一个房间。
他的主卧靠南,阳光好,早上七点钟准时被光线叫醒;我那间在北侧,比较安静,离书房近,晚上加班方便。
没有人主动提起要住在一起,也没有人觉得这种安排有多奇怪。
只是那天晚上,我睡得不太好。
半夜两点多醒来,楼下有车鸣声传上来,我翻了个身,没再睡着。
过了一会儿,我打开门,走去厨房接水。
客厅昏着灯,他的房门虚掩着,里面还亮着一盏床头灯,像他习惯留下来的微光。
我站在厨房望过去,一时没动。
后来,他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点。
陈信恒睡眼惺忪地探出头,头发翘得像被风吹乱的小草,「你还没睡?」
我端着水杯点点头,「突然醒了,没什么事。」
他看着我,停了两秒,才问:「你是不是……有点睡不惯?」
我没有回答。
他揉了揉眼睛,慢慢走过来站在我面前,嗓音还带着点没清醒的黏腻:「你是不是晚上房间太冷?」
我抬头看他一眼,「你到底想问什么?」
他顿了一下,试探地开口:「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住一间?」
我没立刻回话。
其实我最近己经在想这件事。不是因为孤单,也不是为了更亲密
而是——每天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关上门的那一刻却像隔着什么,说不上来的别扭。
我们己经习惯了给彼此空间,现在只是想,空间能不能再靠近一点。
我看着他,「你真想住一间?」
他点点头,语气忽然认真起来
「我不是说必须怎样,只是——有时候我醒来,听到你在房间走动」
「第一反应是想问你‘要不要多睡一会儿’,但又想起来我们不在一个房间。」
他顿了顿,「那种反应太自然了,反倒让我觉得……我们是不是绕远了。」
我没说话。
他靠近半步,「当然,如果你不习惯,也没关系,我不是非要现在……」
「搬吧。」我打断他。
他明显愣了一下,「啊?」
我把水杯放回厨房台面,「换间房一起住吧。」
他看着我,像是反应慢了半拍才接上这句话的分量。
「那——我明天把你房间的东西搬过去?」
「今晚就可以开始。」我说。
他轻轻“嗯”了一声,像怕惊动什么情绪,只安安静静地走过去,把我房间的床头灯关了,再转身替我把拖鞋摆正。
搬的其实也不多,我的书、睡衣、洗护用品,他己经提前空出了一部分空间。
当我打开他房间衣柜时,看见角落整整齐齐摆着几个空格,还有我在京市那边落下的护手霜。
「你之前就准备好了?」我问。
他靠在门边,笑得心虚,「就……本来也没什么别的人用嘛。」
我翻了个白眼,「嘴硬得很。」
换好睡衣,他去洗澡,我坐在床边整理文件夹,准备第二天的会议材料。
过了十几分钟,浴室门打开,他探出半个脑袋:「知予——」
「又怎么了?」
他头发湿着,额前贴着几缕水珠,表情略显无辜,「我……忘了拿毛巾。」
我站起来,从他衣柜里抽出干净的毛巾,走到浴室门口。
刚要递过去,他低声说了一句:「BB,帮我拿一下吧。」
我顿住了。
「你刚才……叫我什么?」
他脸上的水珠顺着下巴滑下来,「我说,BB,帮我拿一下……试试嘛?」
我盯着他没说话。
他干脆笑了出来,低低的,带着点讨好:「不然你老叫我‘陈信恒’,太像要给我发工作指令了。」
「那‘BB’就不像了吗?」
「至少……听起来温柔点。」他接过毛巾,轻轻道谢,「谢谢你,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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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灯关了一半。
床头那盏暖黄小灯是陈信恒平时用来看书的,亮度低得刚好够看清彼此的轮廓,却不刺眼。
他习惯睡前刷手机,亮度调到最低,屏幕一闪一闪,我余光里看见他翻来覆去地看微博评论,一边还忍着笑。
「你别笑出声。」我提醒他。
「没笑啊。」他声音压得很低,「我在看网上的AI猫猫走秀」
我翻了个身,把枕头拍了拍「你还挺乐在其中。」
他像是趁机想靠近一些,但刚动了动就停住了。「你平时会失眠吗?」
「不太会。」
「那你今晚呢?」
「看你吵不吵。」
他笑了一下,又安静下来。
我们谁也没有主动关灯,像都默认这一小片光,能暂时照亮一点不太好意思说出口的事。
我听见他在床那边翻了个身,压低声音问:「你介意我打呼吗?」
「你打呼?」
「有时候……累了会。」他犹豫了一下,「之前团里住一间的时候,有人录音投诉我。」
「那我今晚要录下来当证据?」
「你要真录下来,可千万别发出去啊!」我没接话。
过了一会儿,他声音变小了一点:「你能听见我呼吸声吗?」
我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能。」
「那你会觉得吵吗?」
「不吵。」
他好像松了口气,声音带着点笑意:「那挺好。你也挺好。」
灯光还亮着,但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床沿,我能感觉到他还醒着。呼吸节奏没有变慢,翻身的频率也不自然。
我忽然想到,我们其实不是第一次一起睡在一张床上。
而今晚不一样。
不是出差,不是临时凑合,也不是身体太累才凑近。
我们是在一个叫“家”的地方,一前一后决定住进同一个房间。
这之间的意味,他肯定懂。
我也懂,他应该也在回忆。
刚刚那句“BB,毛巾忘了拿”,他不是真的忘了。
是想制造一个可以试着被允许的开场。
我听得出他语气里那点探测式的轻柔。像个经验很丰富,但又第一次真正认真对待某种关系的人。
我不确定自己准备好了没有,但我还是应了他。
想着想着无意识的转头看他,他正侧着身看我,灯光在他睫毛上投出淡淡的影子,眼神坦然又柔软。
「你还有什么要提前坦白的吗?」我问。
他想了想,「我起床气挺重的,尤其被吵醒的时候。」
「那你睡得比我晚,起得比我晚,还脾气重?」
「……你可以理解为,艺术家的神经比较敏感。」
「别抬高你懒的合理性。」
「那你呢?你有什么警示要给我的吗?」
我想了想:「我早上洗漱不喜欢说话。」
「好,我就安静地躲着你,像个高智商宠物。」
「你是说像猫?」
「像话少但眼神有内容的猫。」我轻笑一声,转身背对他。
身后的床垫轻微下沉,是他换姿势的动静。
过了会儿,他在背后轻声说:「知予。」
「嗯?」
「你今天搬过来,我挺开心的。」
「我知道。」
「你知道?」他有点惊讶,「我哪有表现得那么明显?」
我没有回头,只是在被子里轻轻呼了口气:「你今天晚上把你自己的毛巾藏了,站在浴室门口‘忘记拿’的表情,演得太过了。」
他沉默了一秒,然后低声骂了一句:「靠……」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叹了口气:「那你还递得那么自然,我还以为你信了。」
「我信你只洗澡不带脑子。」
他轻轻踢了一下被子角,像报复,又像撒娇。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光线变得更柔。
我以为他睡着了,刚要闭眼,他又轻轻说了一句:
「BB。」
我睁眼。
「明天早上我煮咖啡,你喝不喝?」
「看我起得早不早。」
「如果我起得比你早,就给你准备好。如果你起得比我早,就帮我热一下牛奶。」
我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好。」
灯关上的那一刻,我听见他小小声地说了句:「晚安,BB。」
搬过去之前,我其实想了很多理由推脱——项目太忙,早八起太早,我夜里醒得多……
但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我知道这些理由都站不住脚。
我不是怕打扰他,我是怕……靠得太近,就真的要面对那些原本可以“先不管”的细节了。
比如他起床气重。
比如我睡觉前不爱讲话。
夜光透过窗帘照进来,背后传来他呼吸的声音,轻得像风。
我忽然想到,如果我现在转身,他会不会在等着我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