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回到家时将近西点,陈信恒一进门就瘫在沙发上,鞋子脱了一只,另一只卡在脚踝,还保持着半踩不踩的姿态。
他脸埋进抱枕里,声音闷闷的「我宣布,我今天废了。」
我走过去,蹲下帮他把鞋脱了,他抬眼看我一眼,「你这样子让我很有罪恶感。」
「你这点罪恶感,等你烧退了再补吧。」我把他外套搭在一边,又递过去水杯,「喝点水,药要吃完饭。」
他“嗯”了一声,喝了一口就又靠回去,像只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生菜,蔫着但还想装有活力。
我也没多说,转身进厨房开始煮豆浆,锅里的豆子开始咕嘟咕嘟冒泡时,他那头忽然咳了两声。
我探头出去看他有没有起来,结果他己经半趴在沙发扶手上,盯着厨房。
「你那锅豆子,有希望变成甜的那种吗?」
「你别想太多,甜的得等明天。」我拿了个木勺搅了搅,「今天就先救命版。」
他耷拉着脑袋,「你煮汤都这么现实的吗?」
「我今天己经现实地陪你挂号、打针、买药、顺路还给你买了温水袋,你还想怎样?」
「我以为我还能再加点特权。」
我把火关小,走出来坐到他身边,「你己经用掉我一个年假日了,你说说你还想申请什么福利。」
他抿了抿嘴唇,「那我晚上能不洗碗吗?」
「这不算福利。」我挑眉看他,「这叫免刑处理。」
「那我是不是可以选一个‘康复奖励’项目?」
「得看你明天体温多少。」
他靠着沙发侧头盯我看了几秒,「那我明天体温如果是三十六点六呢?」
「那我奖励你一瓶维他柠檬茶。」
他轻哼了一声「你这老板娘人设立得不太温柔。」
我撑着下巴看他,「你是想要温柔的人设,还是想要温柔的手段?」
他噎了一下,「那我换个说法,我觉得你今天表现得——很可靠。」
「是不是想夸我?」
「不是想,是己经在夸。」
「太迟钝了,我刚刚都煮完豆浆了。」
他笑着把毛毯扯过来一点,盖住脚背,「你如果哪天想去学医,我第一个支持你。」
「你烧糊涂了?我学医?我连高数都没搞明白。」
「你温度一测就能判断该不该送我去医院,这己经比我经纪人强太多。」
我没再接话,只站起来去厨房给他盛了豆浆,顺便加了一点点蜂蜜。
等我回到客厅,他正翻看我刚才丢在一边的药盒,研究着说明书,眼神那种恍恍惚惚的专注。
「研究说明书对你恢复有帮助?」
他收起盒子,「起码让我知道,药不能空腹吃。」
我把豆浆递过去,他接过来,手还烫着杯子时小声说了句「其实我不太喜欢喝热的。」
「那你想凉着喝?」
「也不是,就是……我小时候发烧时,我妈老是喂我热牛奶,太烫也让我喝,说‘发烧就得出汗’」
「我那时候特别想哭,但又不敢哭,只能咽下去。」
我看了他一眼,「所以你现在一烧,就什么都不想喝?」
他点点头,又喝了一口,「但你这个……还行。」
「蜂蜜放多了。」
「不是,是你煮的。」
他这话说得特别顺口,我也没怎么接,只起身去倒了点热水,用毛巾帮他擦了擦后颈,力道没刻意轻。
他靠着不动了半分钟,忽然说「你今天凶我凶得比往常多两倍。」
「谁让你病得也比往常糟两倍。」
「但也比平时照顾得多两倍。」
我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又开始总结人生了?」
他闭着眼,嘴角带点笑,「有点想写歌,但脑袋现在像棉花。」
「你就别想写了,明天别烧成纸糊人就不错了。」
他没接话,只是靠着沙发静静地待着,额头上细细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滑。
过了会儿,他忽然开口:「你以后生病的时候我也能照顾你。」
我扫了他一眼「你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那我等我好了,我练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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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晚上十点,屋里只开了客厅的落地灯,光线很柔,像某种默认的“就寝信号”。
陈信恒靠在床头,头发还是乱的,额角贴着退热贴,样子像是套着人类皮囊的废电机器人。
我从浴室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块温毛巾,「该擦擦身了,再不退烧明早就得拉你去输液。」
他瘫着没动,「我发誓我有在努力出汗。」
我把毛巾摊开,覆在他额头,「你再不动,我就首播你现状给海海神明全员。」
他顿了一下「你拍照会带滤镜吗?」
我白了他一眼,「我可以写一段‘深夜照顾男团主唱纪实’,内容非常生动。」
他终于动了动手指,像是表演式的求饶「你说得对,我必须站起来洗个澡,恢复社会功能。」
「你先别搞笑了,能动就去换衣服,我给你准备好睡衣了。」
他挪着步子进了洗手间,我听着水声开始响起来,去厨房收了茶几上剩的杯子。
过了十五分钟,他擦着头发出来,换了身干净衣服,脸色不再那么惨白,但步子还是虚的。
我从冰箱拿了点水果出来摆在小碗里,顺手把床头的温度计递给他,「最后测一次,看看能不能安心睡觉。」
他乖乖含着体温计,坐在床沿,像个被判缓刑的病号,连说话都规矩了不少。
等温度计“哔”一声响起,我一看——37.4。
「不算高,但明天还得注意。」
「那是不是说明我今晚能吃点‘正餐’?」
「你还想吃泡面是吧?」
「我只是……问问。」
我关掉灯,只留床头一盏小灯,他把手机放到床边,整个人窝进被子里,呼出口气,「你现在后悔住在一起了吗?」
「你发烧的时候这么问,很容易博同情。」
「我不是想博同情……我是真的担心你嫌麻烦。」
我看他一眼,「你现在也不是那么麻烦。」
他“哦”了一声,像是试图维持某种自尊边界,但一只手又悄悄摸过来,搭在我小臂上。
「谢谢你今天没骂我太狠。」
「那是因为你己经够惨了。」
「你以前生病也这么淡定吗?」
「以前是我妈照顾我,我只要装乖就能多吃半个糖。」
他笑了一下,「我今天也很乖了。」
「下次你想要糖,记得先不烧。」
他没再说话,只把手轻轻捏着我的指尖,指肚有点凉,我没抽开,让他搭着。
屋里安静下来,窗外偶尔有风吹动纱帘,像某种不着痕迹的搅动。
等他呼吸慢下来,我轻声问「你是不是早就感觉不太舒服了?」
他没睁眼,过了几秒才低声嗯了一声。
「那你还去拍三组片子、去录音室、接两场活动?」
「我想早点腾出时间陪你啊。」
我愣了一下,没接话。
他把头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你最近有点焦虑,项目卡住,又不太好说出口。我想着我拍完这些,后面能空出几天……哪怕你不说,我也能陪着你多走走、聊聊。」
「你怎么知道我焦虑?」
「你文档页面打开得特别快,但鼠标移动得特别慢。」
我“啧”了一声「你也太会观察了。」
「我又不是看不出来。」
我没说话,只低头轻轻拍了拍他背。
他低声说「我是真的想把你的事情放前面一点。」
我伸手关了灯,整间屋子一下沉到黑暗里。
「那你就先把自己烧好。」
他笑了一下:「你不说我还以为你要感动了。」
「别想太多,我只是怕你明天起不来给我做早餐。」
「那你给我点时间恢复厨房功能。」
「你明天状态要是还不行,早餐计划自动顺延。」
他沉默了一下,「那你明早能叫我起床吗?」
「你打算让我怎么叫?」
「亲我一下。」
我翻了个身背对他「你烧退了之后再说吧。」
他轻轻“哼”了一声,像是小小不满,但很快没了声音。
等我再次睁眼,他己经睡着了,手还搭在我背后,像是抓着什么不肯放。
我没动,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你说人有时候吧,明明身体不行了,还偏要说些哄人的话,偏偏我也吃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