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陈信恒最近总盯着日历看。
不是那种刷手机随便看一眼的扫过,而是认认真真地对着冰箱门上的那张便利贴月历,一天一天地数。
他有时候还会掏出手机,用备忘录记些什么,但一靠近,他就下意识锁屏。
我问过一次他在看什么,他回答得很快「查快递送达时间。」
语气太快,快得像背熟了的借口,但我没点破。
倒水的时候顺手打开厨房抽屉,发现里面多了一本空白的手账本,封面写着“明年计划”,还塞了一包猫猫图案的贴纸。我挑了挑眉毛,也没拆。
心里那点预感,被按下暂停。
单位里,苏瑜来敲我办公室的门,看到我桌上己经堆了一半的打包纸箱。
「你真的决定了?」
我点点头,一边把抽屉里的文件夹一叠一叠塞进牛皮纸袋。
「你就不怕走了之后后悔?」
「我怕啊,但更怕再拖着。」
她在我对面坐下,拎起我收拾出来的那只猫耳马克杯,「你打算干嘛?当自由职业者?」
「也许搞点出版,也许做点文创产品……还没想明白,只知道继续坐在这里,我会疯。」
她翻了个白眼,「你以前骂别人冲动创业来着。」
「所以我现在是不冲动地辞职。」
她看着我,又看了眼桌上的箱子,「那你男朋友怎么说?」
「他说他投我。」
路上我收到一条陌生快递提醒短信。
【您的花束样品即将送达。】
本想删掉,但寄件地址写着“新北市和平东路”,是个我一看就知道的地点。
心里顿了一下。
那不是我下的单。
再仔细看了一眼短信内容,备注栏写着:林小姐收,预约测试用花型一号。
我几乎能立刻想起上周他在阳台低声讲电话的样子,还特意回头看我在不在客厅。
那时候我以为他在跟造型师沟通MV拍摄,没想到他居然在挑花。
要干嘛?要做什么?我不是没猜到,只是不敢拆穿。
我把手机反扣在腿上,盯着窗外的出租车灯,一路没说话。
晚上是他做的饭,西红柿炒蛋,青菜煎饺,简单得像实习生食堂。但味道不赖。
「你是不是最近在偷偷练厨艺?」我盯着他故作平静地夹蛋的动作。
「你不是说你打算离职创业?我得先练好未来撑家的技能。」
我嗤笑了一声,拿汤勺敲了敲他的碗,「你现在是提前进入保姆面试阶段?」
「我是为了给你未来的办公室准备伙食供应。」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看我,一本正经地舀汤,看起来比吃饭还认真。
我想了想,还是没问出那个“你是不是在计划什么”的问题。
饭后我去厨房洗碗的时候,他在客厅打开电视,随便点了一部老电影。
他没怎么看,只是等我出来的时候对我说「你今天看起来特别‘毕业生’。」
「怎么说?」
「像刚从牢里出来的那种自由。」
我瞪他一眼,「你是把我公司当什么了?」
他一笑,没接话。
我走过去,靠着沙发看他手里的遥控器乱按。「你觉得……如果我现在真的去创业,会不会太傻?」
「不会。」
「可是我真的还没想好。」
「那你就慢慢想。我有的是时间等你折腾完。」
我没接话,只在心里默默记下他这句话。
晚上十一点,我整理资料的时候,他又凑到冰箱前盯着那张月历。
我假装没看见,回头打开抽屉,看到那本“明年计划”的空白手账还躺在那里,旁边是猫猫贴纸和一只他去年送的黑色水笔。
我忽然明白,他不是在等快递。
他在等一个节点,而我,也在等他开口,但我们谁都没急。
就像厨房那锅慢慢煮着的汤,时间足够的话,味道总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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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
辞职之后,我没急着启动什么宏伟计划。
比起“开启人生新篇章”,我更像是刚打完一场疲惫不堪的加时赛,想先喘口气。
大多数人以为我这会儿应该在晒海岛照片、打卡新餐厅,或者在社交平台写点“离开体制后的十个领悟”。
可我什么都没发,甚至连朋友圈都一条未动。
我只是开始每天在家,听课、煮茶、写点零散的东西,做一些无关紧要却带点仪式感的小事。
比如今天下午,我报名的独立出版课程开了第一节线上导论。
我听得还算专心,边记笔记边涂鸦,时不时还去厨房泡茶。
窗外阳光很好,陈信恒出门前顺手晒了几件衣服,晾衣杆上飘着他那件印着团名的老T恤,被风吹得像挂在舞台灯上的旗。
我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刚好三点。课程刚结束,门铃就响了。
我打开门,是个戴鸭舌帽的快递小哥,手里捧着一个保温盒和一束淡粉色的花。
「林小姐,您的预约花束。」
我愣了一下,「我没订花。」
「是别人下的单,写的是‘测试用花型一号’。」
我接过来道谢,关上门,一边走回客厅一边盯着包装盒上的字看了半天。
里面是一封信,一张干净的卡片,陈信恒的字。
他用的是我认识的那支笔——那种钢笔字体里带点圆头水性笔的微妙顿笔——他写得不多,但够我停住好几秒。
【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是你生活的一部分——那我希望接下来的“生活”也能继续有我。】
我看完,没急着拆保温盒,只把那张卡片放在茶几上,靠着沙发坐了一会儿。
窗外传来小孩骑滑板车的声音,楼下狗叫了两声又安静下来。我盯着那束花看了几秒,是他选的色系——不夸张,不张扬,有点像路边随手摘的,但搭配得恰好。
卡片背面还有西个字:
【今晚七点,老地方。】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所谓的“老地方”,其实是我们第一次正式单独吃饭的火锅店。
在那之前,我们见过很多次,工作局、朋友饭、甚至排练室,但那顿饭,是他第一次说「你单独来吧」,也是我第一次觉得,他不是随口邀约,而是真的想和我坐下来吃一顿饭。
我那天还穿了条他后来说“像大学班长”的连衣裙,结果一整晚都被他吐槽太正式。
想起这些,我抬手揉了揉眉心,坐起身,去厨房把保温盒放进微波炉加热,又顺手把那束花剪了根,插进阳台那个旧茶壶里。
七点之前还有西个小时,我不急,甚至有点想再熨一下衣服。
但我知道,他不是在试探。
也不是“浪漫即兴”他是认真的,而我,也不打算再绕。
我出了门的时候天色刚好,天边还亮着,街边车流却己经开始慢慢密起来。
我一路走得不快,手里拎着一个帆布袋,里面装了他昨天忘在录音棚的蓝牙耳机和一个便当盒——他那天带饭去现场被调侃说“主唱生活过于实在”,我答应他今天还回去的时候记得带。
走到那家火锅店门口的时候,我第一眼就看见他了。
他穿得不夸张,浅灰外套,深色裤子,低头看菜单,眼神专注得像在复习考前提纲。
我站在门口看了他两秒,才推门进去。
他一抬头就看见我了,像是刚刚放下心,又像是己经准备好一切。
我走过去,把耳机和便当盒推到他面前。
「你今天是不是太正式了?」
他挑眉,「仪式感。」
我忍住笑,翻开菜单,「你想说……今晚是什么日子?」
他沉默了一下,没立刻接话,只从包里拿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盒子。
「我其实练习过台词的,但刚才忘光了。」
我看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细窄的金属戒指,没有钻石,只有一行小字。
我低头看那行刻字——“日常开始时间:2023.08.18”
我抬头看他:「你自己写的?」
他点头,「你不觉得这个时间,挺好的吗?」
我轻轻“嗯”了一声,心跳得有点快。
「所以呢?你要说什么?」
他声音不高,却很稳:「我希望,接下来的日常,还有你。」
我盯着他好一会儿,才慢慢伸手。
「你这人……准备得还挺周全的。」
他轻轻笑了一下,「你是说花送到了?还是菜单选好了?」
我摇头,把戒指戴上——刚刚好。
「我是说,我也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