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夏荷给她重梳了发髻,再从海棠院里出来,府里己经是宾客喧阗。
迎亲的队伍还未回来。
文希一行沿着湖堤闲逛着去往前院的宴厅,不时会碰上一两个逛园子的客人。
她偶尔会停下来寒暄几句。
正走着,忽见前方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二表哥?”
沈纪安穿着黑色云纹的首裰,发髻半束,使得肩上铺了薄薄的一层,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泽,而他的侧脸却深邃如晦。
听到声音,他转过头来看她。
也不知方才在想些什么,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愣怔。
这是文希成婚后第一次碰到沈纪安,他好像比之前看到更瘦削了一些。
“我打搅到你了?”见他不说话,她又问了这样一句。
沈纪安的目光聚焦到对面的女子身上。
她梳着妇人的发髻,一身粉色的裙裳站在桃树下,竟是比这初春的桃花还要好看。
眼睛却还是如往日那般清凌凌的,此时微笑着问他,又有种恍惚的孩子气。
沈纪安收到袖中的手捏了捏,眼神看向远处,“不会。”
文希想到迎亲的队伍还未回,突然来了一句,“表哥没有做傧相么?”
问过又觉失言,他此时能站在这里,显然是没有的。
这不是废话吗?
也不知府里是出于什么考量没有请他。
沈纪安察觉了到她的窘迫,便半是自嘲半是开玩笑的道:“没有人请我。”
……这……
文希又回头看了看他,男子长身玉立的站在那儿,往日犀利的眉眼也满是清和的柔光,她笑说:“许是怕表哥你抢了兄长的风头。”
探花之才,又是清俊公子的模样,想到那位芳心暗许的长宁郡主,还有如今在佛堂里的庶妹。
她不由得在心里叹一声,美色误人!
两人说了几句话,便一道从湖堤上散步回来。
李延钧去海棠院没有看到文希,出来远远地就见那湖堤上并排行来的两个人。
男子年轻俊逸,女子窈窕柔婉,两人一路有说有笑。
李延钧的眉头不觉就皱了起来。
她与自己相处时从来没有这样自在肆意的笑过,有的只是小心翼翼的应对,恭恭敬敬的充满了距离感。
程子衣在边上看着,不觉就为那两人捏了一把冷汗。
三太太可能还不知道大人查过她与沈纪安吧?
按说能这样不忌讳旁人,那便是心头坦荡,可无奈两人在一块的画面实在太过养眼,难保有人不会打翻醋坛子。
正想着,便见霍礼拿手戳他。
再一看,发现主子己经掉头离开。
他跟上去的同时不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两人己经分了手,一个去了女宾处,一个正往他们的方向行来。
程子衣耸了耸眉,问霍礼:“你把那女子送到哪了?”
霍礼稳步向前,“无可奉告!”
他又凑近他,低声道:“你小心点,别到时候受了池鱼之殃。”
说完似乎感觉到主子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冷飕飕的。
待文希再回到宴厅里时,发现阮夫人与那妩儿都没见了踪影。
徐灵珊远远见到她就热情地迎了上来,眼中含着关切,“表姐看到那妩儿没有?”
文希点了点头,想到心中的疑惑,她目光首首的盯着这个昨儿才见的表妹,“那妩儿是如何知晓大人在海棠院的?”
徐灵珊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的怯懦来。
她心里几转,便镇定下来,迎着文希犀利的目光,“难道表姐怀疑是我?”
见她闭唇不语,又急声道:“表姐实在是冤枉灵珊了,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我们昨儿才来,与你无怨无仇的。”
不但无怨无仇,还有事求着她呢!
徐灵珊的心中实在惊骇,若是因此而得罪了文希,她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母亲要是知道她这样做,也会怨她。
“就算是因为嫉妒,也不会她前脚刚走,我后脚就眼巴巴的跑进来向你告状。“她说着说着声音就有些哽咽。
她们在角落里说着话,许是察觉到两人的神色似有不对,女眷们的眼神都有意无意的往这边扫射。
文希便不再看她,只是淡淡的道:“没有最好!”
她心里其实能想到她们求什么,但那件事,却不是她能决定的。
文希并不想让李延钧为她的亲眷们谋求什么。
正想着,外面却传来了锣鼓声,接着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炸响。
她捂住双耳,抬头看到大家都笑着往外张望。
“走!我们快去看看!”
文清过来拉她的手,她们俩便在丫鬟们的簇拥下随着人流一起出去。
那迎亲的队伍一路进了二门,又敲锣打鼓的往晴雪院的方向行去。
当先依旧是一抬一抬的嫁妆,之后才是仪仗与新娘的花轿。
她见一身凤冠霞帔的王清枝被婆子引进晴雪院的正堂,与哥哥用红绸牵着拜了天地。
到了拜高堂的时候,便见父亲抱着娘亲的画像与王氏并排坐在那儿,文希看着这个画面不觉泪洒衣襟。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娘亲的画像,温柔含笑的注视着下面的文景,也好似在注视着她。
画像的墨色与宣纸都还新着,她猜想画像应该出自热爱作画的父亲。
他好歹还记得她最美时的样子。
文希不无鼻酸的想。
“小姐!快进去吧!要撒帐了。”春桃兴奋的道,见她眼眶红红,神色里隐还担忧。
“我没事,只是见到哥哥成婚难免激动。”她拍了拍她的手,与众人一道往新房里去。
里面己经坐了一屋的人,待新人挑了喜帕,开始撒帐,她便出来了。
她自己成婚时还没听明白撒帐歌,之后行过房事,才有些回过味儿。
此时在兄长的新房,还是快快出来的好。
黄昏将至,宴席正酣,文希略略用过一些晚食。
等她到了回府的马车边,李延钧己经等了有一会了。
文希本打量着坐在他对面去,忽然,弓着的身子被一条劲实的手臂箍住,瞬间动弹不得。
他好像喝了酒,脸色微红着,却只是固执的抱住她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