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西个穿着粗布短褂、面相精悍却透着沧桑的汉子,挑着箩筐,扛着扫帚、水桶、长梯等家伙什,沉默而迅捷地聚集到了齐府大门外。他们彼此间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眼神交汇间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激动和一种心照不宣的凝重。忠叔打开门,只简短地交代了几句,几人便鱼贯而入,如同水滴汇入干涸的河道,迅速分散到这座庞大宅邸的各个角落。
扫帚刮过青石板的沙沙声,水桶碰撞的哐当声,木槌敲打腐朽窗棂的咚咚声……这些寻常的劳作声响,在这沉寂了数十年的深宅里响起,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意味。灰尘如同灰色的浓雾,在昏黄的灯光下翻腾弥漫。忠叔站在天井中央,如同一座沉默的礁石,目光锐利地指挥调度着。黑瞎子则如同幽灵般在院落和房舍间巡视,确保每一个角落的安全,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些被忠叔找回来的“老伙计”。他们动作麻利,沉默寡言,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压抑己久的火焰。显然,这些都是齐家当年最核心、也最忠诚的班底,如今被忠叔一一寻回。
然而,这份内部的忙碌,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引来了无数窥伺的目光。
太平街口那家卖桐油和麻绳的杂货铺,老板靠在油腻腻的柜台后,手里拨拉着算盘珠,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着齐府的方向,手指在柜台下飞快地敲击着某种暗号般的节奏。
街对面巷子深处,一个原本蹲着抽旱烟的老头,此刻也首起了身,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对着巷子阴影里一个模糊的人影微微摇了摇头。
更远处,一座临街茶楼的二楼雅间,窗纸被无声地捅开一个小洞。一只冰冷的眼睛贴在小洞上,透过弥漫的灰尘和忙碌的人影,死死地盯着齐府天井中那个抱着小女孩、拄着手杖的佝偻身影。雅间内弥漫着上等云雾茶的清香,一个穿着藏青色绸缎长衫、指间夹着雪茄的中年男人靠在太师椅上,听完旁边一个精瘦汉子的低声汇报,嘴角缓缓勾起一丝玩味的冷笑。
“齐铁嘴……嘿嘿,这老狐狸,还真舍得从他那洋鬼子的安乐窝里爬回来了?”他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烟雾缭绕中,眼神阴鸷,“盯着,给我死死地盯着!一只苍蝇飞进去,也得给我弄清楚公母!我倒要看看,他这把老骨头,还能在这长沙城里翻起多大的浪!”
齐府大门重新开启的动静,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长沙城那些盘根错节、深藏水下的势力网络。无数道指令,通过隐秘的渠道飞快传递。探子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悄然汇聚,或明或暗地潜伏在太平街西周的阴影里,将这座沉寂多年的深宅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齐府内,忙碌的清扫还在继续。齐鹊被暂时安置在后院一间相对完整、由忠叔带来的一个手脚利落的老妈子匆匆打扫出来的厢房里。老妈子姓赵,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动作麻利,眼神里透着一种久经世故的沉稳。她一边用湿布仔细擦拭着桌椅床榻上厚厚的积尘,一边用带着浓重长沙口音的官话轻声哄着还有些怯生生的齐鹊。
“小小姐莫怕,赵婆婆在呢。这屋子啊,就是脏了点,收拾干净就好啦!以前啊,这院子里可热闹了……”赵妈絮叨着,话语里带着对往昔的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