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鹊抱着她的泰迪熊,坐在刚铺上干净被褥的雕花木床上,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间陌生的屋子。光线透过糊了新窗纸的窗户,朦朦胧胧地照进来。屋角的蛛网被扫掉了,露出原本精细的木雕纹饰。虽然依旧带着陈旧的木头气味,但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霉味己经淡了许多。
前院天井,粗粗的打扫己初见成效。地面上的浮尘和枯叶被扫除,露出青石板原本的颜色,虽然缝隙里的青苔和污垢还需时日清理。几盏临时找来的煤油灯挂在廊柱上,昏黄的光晕驱散着深沉的黑暗。忠叔找来的那几个老伙计还在忙碌着,用长竹竿绑着扫帚清理高处的蛛网和梁上的积尘。
齐铁嘴没有待在相对舒适的后厢房。他独自一人,拄着手杖,站在正厅那扇敞开的、黑洞洞的大门口。厅堂内依旧昏暗,只有天井里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勉强勾勒出高大神龛的模糊轮廓。灰尘尚未落定,在微弱的光柱中飞舞。
他静静地站着,如同融入这片沉寂阴影的一部分。浑浊的老眼,越过空旷破败的厅堂,落在神龛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上。那里,曾经香烟缭绕,供奉着齐家祖辈的牌位,也见证过他父亲齐桓运筹帷幄、与九门豪强周旋的身影。如今,只剩一片虚空和死寂。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和沉重的责任,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心田。他避居海外数十载,所求不过一方安宁。如今,却带着两个需要他庇护的孩子,一头撞回了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九门残存的势力,“它”的阴影,还有这满城窥伺的耳目……
良久,齐铁嘴缓缓转过身,不再看那空荡的神龛。他走到廊下,忠叔立刻无声地跟了过来。
“八爷?”
“备笔墨。”齐铁嘴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拜帖。”
忠叔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应声:“是!” 他迅速转身离去。
很快,一张擦拭干净的红木小几被搬到廊下光线稍好的地方。一方古旧的端砚,一块松烟墨锭,一支狼毫小楷,一叠洒金红笺,被忠叔小心翼翼地摆放好。黑瞎子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沉默地站在齐铁嘴身后半步,如同一道坚实的屏障。
齐铁嘴撩起棉袍下摆,在赵妈搬来的太师椅上坐下。他拿起墨锭,在砚池中注入少许清水,手腕沉稳地研磨起来。墨汁渐浓,散发出淡淡的松烟香气。他提起狼毫,饱蘸浓墨,手腕悬停于洒金红笺之上。
昏黄的灯光下,他那双布满老年斑、关节粗大的手,此刻却稳如磐石。笔锋落下,行云流水,力透纸背,一个个筋骨遒劲、带着独特风骨的楷字跃然纸上:
**“张府日山兄台鉴:**
**弟铁嘴,漂泊经年,今幸得归故里。念及旧谊,心实悬悬。寒舍初扫,尘埃未定,然思兄之情切,特具薄帖,恭候台驾光临。**
**弟齐铁嘴顿首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