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留在车上警戒。忠叔抱着几样用红绸包着的礼品跟在后面。齐铁嘴则牵着齐鹊的小手,缓步踏入了这方熟悉的天地。
门内别有洞天。曲折的回廊,精巧的假山,一池碧水点缀着几片残荷,几尾锦鲤在水中悠闲地游弋。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和檀香的味道。远处亭台楼阁间,丝竹管弦之声清晰可闻,间或夹杂着清越的吊嗓声,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般的清雅氛围。
沿着回廊走了片刻,便来到一处临水的轩榭——听雨轩。轩内陈设古朴雅致,一张宽大的紫檀木茶案旁,坐着一位老者。
老者身着素雅的月白色长衫,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住。面容清癯,眼角额头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清澈明亮,如同深潭寒星,顾盼间神光内敛。他正专注地摆弄着案上的茶具,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正是二月红。
听到脚步声,二月红抬起头。当看到齐铁嘴牵着一个小女孩出现在轩外时,他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瞬间绽放出难以抑制的惊喜光芒,如同寒星骤然点亮!
“铁嘴!”他放下手中的茶壶,竟不顾仪态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快步迎了出来。目光在齐铁嘴那布满风霜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即又落在他身旁那个粉雕玉琢、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看着自己的小女孩身上,眼中的惊喜更甚。
“红爷。”齐铁嘴松开齐鹊的手,抱拳行礼,脸上也露出了自归乡以来最为真切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好!好!回来就好!”二月红一把扶住齐铁嘴的手臂,用力拍了拍,眼神中满是感慨,“数十年不见,你这老小子,倒是没怎么变老骨头!” 他的目光又转向齐鹊,带着毫不掩饰的喜爱,“这位是……?”
“齐鹊,我孙女。”齐铁嘴将小阿鹊往前轻轻推了推,“阿鹊,叫红爷爷。”
“红爷爷好!”齐鹊脆生生地喊道,声音像清泉滴落玉盘。
“哎!好孩子!好孩子!”二月红开怀大笑,俯下身,仔细端详着齐鹊精致的小脸,越看越是喜欢,“好灵秀的丫头!像你!快进来坐!”他一手拉着齐铁嘴,一手自然而然地牵起齐鹊的小手,引着二人走进听雨轩。
忠叔将礼物交给一旁侍立的小厮,便恭敬地退到轩外廊下守着。
轩内茶香袅袅。二月红亲自给齐铁嘴斟上茶,又给齐鹊倒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两人相对而坐,看着对方鬓边的霜雪和眼角的沧桑,一时竟有些相对无言。数十年的光阴,九门的兴衰,个人的浮沉,尽在这无声的凝视之中。
“当年……”二月红轻轻叹息一声,打破了沉默,“你走得突然,只留了个口信,说去海外避祸。这些年,音讯全无,我还以为……”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眼中带着深切的关怀,“在那边,过得可好?”
“托红爷的福,尚能苟全性命。”齐铁嘴端起茶杯,嗅着那熟悉的碧螺春香气,目光却有些悠远,“娶了个德国太太,日子倒也平静。只是……故土难离,总归是漂泊异乡。”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身边正小口喝着蜂蜜水、好奇地打量着轩内陈设的齐鹊身上,眼神瞬间柔和下来,“这孩子,是老天爷在我垂暮之年,送来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