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鹊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小丫头在赵妈的看护下,像只刚放出笼的小鸟,在相对干净整洁的后院回廊里跑来跑去,清脆的笑声在暮色中回荡,给这座沉寂多年的深宅注入了一股难得的鲜活生气。她时不时跑到黑瞎子身边,扯着他的衣角,叽叽喳喳地复述着下午在红府看到那个“漂亮哥哥”练武的“厉害”场面。
黑瞎子蹲在地上,正专注地给齐鹊制作一个简易的梅花桩。他用忠叔找来的几段碗口粗的结实木桩,按着特定的方位和距离,半截埋入后院松软的泥土里。动作沉稳利落,指节分明的手握着榔头敲打楔子时,带着一种精准的力量感。听着齐鹊兴奋的讲述,他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抬起头,深邃的目光掠过小丫头兴奋的小脸,望向正厅方向那扇透出灯光的门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他自然明白师父将阿鹊送去二月红那里的用意,更深知红家功夫与谢雨辰这枚棋子背后可能牵动的风暴。保护与风险,如同双刃剑。
“黑叔叔,那个哥哥的棍子耍得可快啦!像风一样!”齐鹊比划着,小脸因为激动而泛红。
“嗯。”黑瞎子低低应了一声,将最后一根木桩楔紧,用脚试了试稳固程度。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暮色中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揉了揉齐鹊的发顶,“阿鹊想学?”
“想!”齐鹊用力点头,大眼睛亮得像星星。
黑瞎子没再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向正厅。那里,才是决定阿鹊未来的地方。
正厅内,光线依旧有些昏暗。新换的煤油灯挂在梁上,努力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厅堂中央的区域。厅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新搬来的、擦拭干净的八仙桌和几把太师椅。空气中还残留着新木料和桐油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灰尘气息。
齐铁嘴独自一人站在厅堂的最深处。那里,高大的神龛依旧空置着,黑洞洞的,像一个沉默的巨口。他背对着门口,身形在昏暗中显得有些佝偻,却又透着一股磐石般的凝定。他手里拿着一把新买的、尚未点燃的线香,目光沉沉地凝视着那空无一物的神龛。
忠叔无声地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盛着清水的铜盆和一块干净的白布,低声道:“八爷,都准备好了。”
齐铁嘴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
忠叔将铜盆放在八仙桌上,退到一旁垂手肃立,如同最忠诚的卫士。
齐铁嘴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异常清亮,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他走到八仙桌前,将手中的线香放在一边。然后,伸出枯瘦却稳定的双手,探向神龛下方那厚重的、同样落满灰尘的供桌底座。
他的手指在供桌底座下方一块看似毫无异样的雕花木板边缘摸索着。指尖的触感异常敏锐,如同盲人阅读盲文。终于,在某个极其隐蔽的、与繁复雕花融为一体的凹槽处,他的指尖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木质的冰凉和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