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铁嘴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谢府门前。忠叔撑开一把黑伞,护着齐铁嘴下车。老人今日穿了一身素净的藏青色长衫,外罩一件黑色马褂,手中拄着那根黄杨木手杖,步履沉稳地踏上谢府门前的石阶。
守门的谢家子弟显然认出了这位久不露面的齐八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恭敬地行礼让路。齐铁嘴微微颔首,在忠叔的陪同下,缓步走入谢府。
谢府的灵堂设在前院正厅。厅内香烟缭绕,白烛高烧。正中停着一口黑漆棺材,棺盖尚未合上。棺材前方,摆着谢连环的遗像。照片上的男人正值壮年,面容刚毅,眼神锐利,与此刻躺在棺材里那个面色青紫、表情扭曲的尸体形成鲜明对比。
灵堂两侧,站满了前来吊唁的宾客。有九门残存的老一辈,有谢家各房管事和旁支,也有长沙城里各方势力的代表。所有人的表情都恰到好处地凝重哀戚,但眼神中闪烁的算计和窥探,却如同暗处的毒蛇,冰冷而危险。
齐铁嘴的目光在灵堂内扫过,迅速捕捉到了几个关键人物:
张日山一身戎装,站在灵堂右侧最前排。这位张家如今的掌权者,面容冷峻如铁,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只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时不时扫过棺材和跪在棺前的那个小小身影,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
二月红站在张日山身侧,一袭素白长衫,银发如雪。他的表情比张日山柔和许多,眼中带着真挚的哀伤,一只手始终搭在跪在棺前的谢雨辰肩上,无声地传递着支持与力量。
而跪在棺材正前方、披麻戴孝的谢雨辰,此刻如同一尊小小的石像。他穿着过大的孝服,显得更加瘦小。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近乎死寂的平静。他的腰背挺得笔首,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棺材里的谢连环,仿佛灵魂己经抽离了躯体。
齐铁嘴的目光在谢雨辰身上停留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深沉的痛惜。八岁……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背负如此沉重的命运。
他缓步上前,从忠叔手中接过三炷清香,在烛火上点燃,对着谢连环的遗像深深三揖,然后将香插入香炉。整套动作庄重肃穆,带着对逝者应有的尊重。
上香完毕,齐铁嘴走到谢雨辰面前,缓缓蹲下身,与这个小小的新任谢当家平视。他枯瘦的手轻轻按在谢雨辰单薄的肩膀上,声音低沉而温和:“雨辰,节哀。”
谢雨辰空洞的眼神微微聚焦,落在齐铁嘴布满皱纹的脸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小脸依旧苍白如纸。
齐铁嘴没有多言,只是轻轻捏了捏谢雨辰的肩膀,然后站起身,退到一旁。他的目光与二月红短暂交汇,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心照不宣的凝重。
就在这时,灵堂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灰色长衫、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牵着一个约莫五六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走了进来。男人手里还抱着一个竹编的篮子,篮子里蜷缩着一只毛色油亮的黑色小狗。
“吴老狗!”灵堂内有人低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