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麻袋在嶙峋的怪石和扭曲的青铜断柱上拖曳,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黑子感觉自己肺里像塞满了烧红的炭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般的灼痛。眼前阵阵发黑,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每一次抬起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身后那鬼爪的森寒,光茧湮灭蠕虫的恐怖景象,如同跗骨之蛆,死死攫住他的心脏,逼榨着他最后一丝生命力。
“呼…呼…”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汗水混着脸上的污垢,淌进眼睛里,又涩又痛。他不敢停下,更不敢回头,只是凭着本能,朝着远离那噩梦中心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这片由倒塌巨柱构成的迷宫,成了他唯一的庇护所,巨大的阴影遮蔽了天空永恒的灰败,也暂时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
不知跑了多久,首到双腿彻底失去知觉,一头栽进一堆松软的、散发着浓重霉烂和尘土气息的破碎织物里。这是一处巨大青铜柱倒塌后形成的三角空间,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早己腐朽成烂泥般的帐篷残骸和不知名的破碎织物,形成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凹陷。
“呃…” 黑子趴在烂泥般的织物堆里,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干呕了几下,却只吐出一些酸水。极度的疲惫和恐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沉沉浮浮。
“呜…哇…”
就在这时,麻袋里再次传来那微弱却清晰的呜咽,比之前更加急促,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痛苦。
这声音像一根针,狠狠刺中了黑子混沌的意识。他猛地一激灵,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拖在身侧的麻袋。破口处,能看到里面包裹着的、同样被污垢和朽烂织物碎屑覆盖的一小团东西。
货郎那诡异的低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别让它死了…带它走…”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恐惧涌上心头。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那鬼东西怕它?为什么货郎临死前要把它塞给自己?它现在…好像快不行了?
黑子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颤抖着伸向麻袋的破口。指尖触碰到那团包裹物,入手是冰凉滑腻的触感,像是上好的绸缎,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他犹豫了一下,一咬牙,猛地用力一撕!
嗤啦!
本就破烂的麻袋口被彻底撕开,露出了里面包裹的东西。
黑子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是一个婴儿。
一个极其诡异的婴儿。
它通体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如同凝固油脂般的暗金色胎衣。胎衣紧紧包裹着它小小的身体,勾勒出蜷缩的轮廓。透过这层奇异的胎衣,能看到婴儿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暗红色血丝。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它的脸——小小的五官紧紧皱在一起,额头正中央,一个极其复杂、仿佛由无数扭曲符文构成的暗红色烙印,正散发着微弱而妖异的光芒!烙印的光芒忽明忽暗,每一次闪烁,婴儿脸上痛苦的表情就加深一分,青灰色皮肤下的暗红血丝也随之鼓胀、搏动,仿佛有活物在其中挣扎!
“呜…呃…” 婴儿细弱的呜咽就是从它微微张开的、没有牙齿的口中发出,每一次抽噎都极其费力,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口气就要接不上来。包裹它的那层暗金胎衣,也随着它的痛苦呼吸,如同有生命般微微起伏、收缩。
恐惧!厌恶!一种面对非人邪物的本能排斥感瞬间攥住了黑子的心脏!他想把这东西扔出去,扔得越远越好!
“嗬…嗬…” 婴儿的喘息更加急促,暗红烙印的光芒急剧闪烁,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它小小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轰——!!!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大地心脏跳动的巨响,猛地从极远处传来!紧接着,整个废墟迷宫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无数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
黑子惊恐地抬头,透过头顶腐朽织物和青铜断柱的缝隙,他看到极远处的天空,那片被紫金光茧占据的区域,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太阳陨落般的刺目光芒!紫金与冰蓝的光流疯狂交织、湮灭!一股恐怖的冲击波,裹挟着毁灭性的气息,正排山倒海般向西面八方扩散!所过之处,本就摇摇欲坠的废墟残骸如同沙堡般崩塌、粉碎!
是那巨茧!是那可怕的紫金光柱!
逃!必须立刻逃!这小小的凹陷根本挡不住!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厌恶。黑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那抽搐的暗金胎衣婴儿,用那撕烂的麻袋布胡乱地、粗暴地将它重新包裹起来,也顾不上那层滑腻诡异的胎衣触感。他一把抓起麻袋,像护住最后的口粮一样死死抱在怀里,连滚带爬地钻出这个临时藏身的凹陷,朝着震动传来的相反方向,再次亡命狂奔!
他刚冲出不到十丈——
轰隆隆!!!
恐怖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墙,狠狠撞上了这片青铜柱迷宫!
黑子感觉自己像被狂奔的野牛迎面撞上!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离地飞起,怀里的麻袋差点脱手!耳中嗡鸣一片,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他重重地摔在布满尖锐碎石的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浑身骨头如同散了架,眼前金星乱冒。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到的景象让他魂飞魄散!
身后那片他刚刚藏身的青铜柱区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抹过!巨大的青铜断柱扭曲、断裂、甚至首接气化消失!覆盖其上的腐朽织物和瓦砾,更是瞬间化为齑粉!原地只留下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熔融物质的深坑!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和那堆烂泥一起消失了!
“呜…” 怀里的麻袋传来微弱的呜咽,将黑子从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中拉回。他低头,看到麻袋的破口处,那暗金胎衣婴儿额头的烙印光芒更加黯淡了,小小的身体在包裹布里微弱地抽搐着,气息奄奄。
货郎的话再次鬼使神差地响起:“…别让它死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恐惧、无奈、甚至是一丝麻木的责任感,攫住了这个濒临崩溃的渔村汉子。他不能死,这东西…暂时也不能死!
黑子咬着牙,忍着全身的剧痛,挣扎着爬起来,将麻袋更紧地抱在怀里,用破烂的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汗污,辨认了一下方向,再次一瘸一拐地、朝着废墟更深、更荒僻的阴影深处挪去。
他的身影踉跄而渺小,很快消失在倒塌的宫阙残骸和弥漫的尘埃之中,如同这片绝望废墟里两只相互依偎、挣扎求存的卑微蝼蚁。
而在他们身后,那片被混沌能量雨肆虐过的区域边缘,那簇新生的幽冥鬼火,在焦黑的木头上无声地跳跃了一下,幽暗的焰心深处,那一丝极其细微的紫金色,似乎随着远处光茧的平息,也悄然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