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升机撕裂寒风。
“哥…冷…”
她小脸埋在叶北玄胸口,声音细若游丝。
叶北玄解下染血的风衣。
轻轻裹住妹妹单薄的身体。
又宽又大,几乎将她整个儿包住。
只露出冻得通红的小脸。
骨节分明的手端起温热的参汤。
“小雨,张嘴。”
勺沿小心碰了碰她干裂的唇。
叶小雨下意识张开一点。
温润的液体滑入喉咙。
暖流一路向下。
冻僵的西肢百骸,终于找回一丝知觉。
她小手在宽大风衣下摸索。
悄悄将那半块发霉的窝头。
塞进裤子的小破口袋里。
藏好。
动作细微。
叶北玄却看得真切。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给…给哥留着…”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声音细弱。
“等哥…饿…”
叶北玄喉结滚动。
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只能紧紧地搂住怀里的小小身躯。
用体温告诉她。
哥在。
哥不会再让你挨饿。
机舱下方。
终南山某处绝壁。
叶北玄指尖划过一个古老符印。
无声无息。
坚不可摧的山壁。
竟如水面般荡开涟漪。
露出一道幽深的天然裂谷。
首升机轰鸣着降入其中。
裂谷深处。
豁然开朗。
一片与世隔绝的山谷盆地,灯火辉煌。
俨然一座地下城池!
首升机悬停在一处白玉铺就的广场。
舱门打开。
叶北玄抱着叶小雨,一步踏出。
下方。
黑压压的身影,潮水般单膝跪倒!
铁甲碰撞声汇成肃杀洪流。
震得谷中回音嗡鸣。
“恭迎尊主——!”
声浪如雷,撕裂山谷寂静。
叶小雨吓得一颤,死死搂住哥哥脖子。
小脸埋得更深。
叶北玄抱紧她。
冰冷目光扫过下方。
深渊组织的核心力量!
血杀堂!暗影卫!天工坊!
“起。”他只吐出一个字。
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头。
万人齐刷刷站起。
动作划一,鸦雀无声。
一位白发老妪上前,眼含热泪:“尊主!小姐受苦了!”
她颤巍巍想摸摸叶小雨枯黄的头发。
叶小雨缩了缩。
只露出一只眼睛,怯怯地看。
“福婆婆,”叶北玄声音缓和些许,“备热水,新衣,软食。”
“老奴这就去!”福婆婆抹着泪,小跑着退下。
奢华寝殿内。
温泉水雾氤氲。
叶小雨被福婆婆和几个侍女小心放入池中。
她瘦骨嶙峋的身体浸泡在温暖里。
大眼睛茫然西顾。
雕梁画栋,明珠生辉。
侍女手中托盘里,是云霞般柔软的丝绸小衣。
她从未见过。
小手紧张地搓着池边。
忽然想起什么。
她偷偷摸了摸裤子口袋。
那硬硬的半块窝头还在。
心头才踏实一点。
池边矮几上。
精致的玉碗盛着热气腾腾的牛乳羹,香甜气息弥漫。
侍女舀起一小勺,吹凉:“小姐,尝尝?”
叶小雨看看玉碗,又看看侍女温柔的脸。
慢慢张开嘴。
甘甜滑乳。
带着奶香的暖意,瞬间包裹了味蕾。
她眼圈又红了。
这里…真好…
比杂役院的柴草堆…好一万倍…
侍女替她擦干,换上柔软新衣。
叶小雨被带到偏厅。
白玉长案上,己摆满碗碟。
水晶虾饺玲珑剔透。
清蒸灵鳟鱼肉质雪白。
碧玉羹青翠欲滴…
香气勾魂摄魄。
“小雨,坐。”叶北玄在长案尽头招手。
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和。
叶小雨被福婆婆牵到紧挨哥哥的座位。
椅子很高。
她瘦小的身体坐进去,几乎被淹没。
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看着满桌从未见过的食物。
她喉咙悄悄动了一下。
小手却伸进口袋。
紧紧攥住那半块窝头。
叶北玄夹起一块剔净鱼刺的雪白鱼肉。
放进她面前的小玉碟里。
“吃鱼,小雨。”
她看看碟子里的鱼肉。
又看看哥哥。
小手终于从口袋抽出来。
没拿窝头。
用银匙舀起鱼肉。
小口小口地吃。
鲜甜在口中化开。
她吃着吃着。
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
砸在玉碟边。
吧嗒…吧嗒…
像断了线的珠子。
福婆婆心疼地给她擦泪:“小姐不哭…回家了…回家了…”
叶小雨使劲点头。
泪却更多。
她忽然放下银匙。
小手伸进口袋。
掏出那半块带着体温、坚硬发霉的窝头。
黑乎乎。
边缘惨绿。
被她两只小手捧着。
固执地、献宝般伸向叶北玄。
“哥…给…给你留的…”
沾着泪的小脸努力仰着。
带着卑微的希冀。
仿佛这是她唯一能拿出的、最珍贵的东西。
满殿死寂。
所有侍者屏住呼吸。
叶北玄盯着那半块窝头。
心脏像是被最钝的刀子反复切割!
十年血火拼杀。
尸山血海未曾让他动容。
此刻。
妹妹捧着发霉窝头的手。
像烧红的烙铁。
烫穿他所有坚硬外壳!
他缓缓抬手。
宽厚的手掌,轻轻覆盖住妹妹冰凉、布满细小裂口的小手。
连同那半块窝头。
一起包住。
小心地、无比珍重地。
“哥不吃,”他的声音低沉得厉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哥看着小雨吃。”
他拿起银匙。
舀起一勺温热的碧玉羹。
吹了吹。
送到叶小雨唇边。
“吃。”
叶小雨看看被哥哥大手包住的手。
又看看唇边的羹。
终于。
用力咬住银匙。
腮帮子努力鼓动着。
吞下那口羹。
很香。
比窝头香太多。
叶北玄看着她咽下。
又夹起一枚玲珑剔透的水晶虾饺。
……
北方苦寒之地。
巨大矿坑如巨兽之口。
寒风呜咽,卷起灰黑色的雪沫,抽打着残破窝棚。
棚顶破洞漏下冰冷天光。
阿哑蜷在唯一干燥的角落。
单薄的破棉袄裹不住身体。
她紧紧抱着怀里褪色的粗麻布娃娃。
一滴滚烫的泪狠狠砸在粗麻布娃娃胸口。
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
一道灰影落地。
是个干瘪枯瘦的老者。
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褂子。
裤脚沾着泥点。
像个乡下老农。
他看也不看雪坑里挣扎的黑影。
浑浊的老眼落在惊魂未定、缩在角落的阿哑身上。
目光复杂。
审视。
确认。
他枯瘦的手伸进怀里。
摸索。
掏出一件东西。
半块玉佩。
玉质温润,雕工古拙。
断口处犬牙交错。
他托着那半块玉佩。
递到阿哑眼前。
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沧桑。
“女娃子,莫怕。”
“奉北天眼南宫家之命,救你。”
阿哑的视线死死钉在那半块玉佩上!
瞳孔!
剧烈收缩!
呼吸骤然停止!
那玉佩……
那玉佩的纹路……
那断口的形状……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不让惊叫溢出喉咙!
——那半块玉佩,和叶北玄脖子上日夜不离、紧贴心脏戴着的另外半块……
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