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吃食的方子?
宋逾明的视线,落在了街角那家冷清得能听见苍蝇嗡鸣的酒楼上。
两个伙计无精打采地靠着门框,眼珠子死死地跟着街上路过的每一个妇人打转,那劲头,恨不得从人家身上剜下二两肉来换铜板。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十几种后世火遍大江南北的菜式,火锅、烧烤、小龙虾……随便拎出一样,就足以让这家半死不活的酒楼门口排起长龙。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一巴掌拍死。
不行。
这条路走不通。
做菜得有本钱,他现在兜里比脸还干净,拿什么去买肉买料?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掌柜,让他免费试菜。
菜一做出来,味道惊为天人。
然后呢?
掌柜的扭头就能让自家厨子学了去,他宋逾明算个屁?一个无权无势的穷小子,人家凭什么跟你分钱?
到时候别说银子,不被当成偷师的骗子乱棍打出,都算是东家发善心。
那……卖点子?
什么开业酬宾、充值办卡、会员积分……
宋逾明嗤笑一声。
跟这帮打算盘都费劲的古人,去掰扯什么叫“商业模式”,什么叫“用户沉淀”?
纯属对牛弹琴。
人家不把你当成想空手套白狼的疯子扭送官府,就算烧高香了。
更何况,这些法子见效太慢,变数太多。
他等不了。
他现在急需的,是能立刻到手、攥在掌心能听见响儿的——现钱!
是沉甸甸的银子!
他换了个方向,溜达到西街。
“叮!当!叮!当!”
张记铁铺那熟悉的捶打声,隔着老远就传了过来。
再卖个铁器的方子?
他脑子里甚至己经有了图纸。省力的纺车、简易的轴承、甚至是能快速收割的农具……随便丢一样出去,老张怕不是得把他当祖师爷供起来!
可他随即就摇了摇头。
不行。
之前那十三两银子,对老张那样的铺子,己经是掏空了家底的豪赌。他是个实在的手艺人,不是个投机的商人。自己刚薅完一茬,转头又举着新镰刀过去,那不叫合作,那叫逼债。
为了眼前的碎银子,把一个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逼上绝路,是最愚蠢的做法。
这条路,也堵死了。
宋逾明把嘴里的草根嚼得稀烂,吐在地上,心里也不急,就这么在镇子上晃晃悠悠,遇到店铺就在脑子里转一圈挣钱的买卖,又迅速被他否决。
要么就是时间长、见效慢,要么就是干脆不可能有人让他空手套白狼。
宋逾明从喧闹的市集,走到僻静的后巷,又从后巷绕回了镇上最体面的南大街。
这里是富人区,青石板路铺得平平整整,两旁的店铺也远比别处来得精致气派。丝绸铺、珠宝行、书画斋……门口连个招揽客人的伙计都没有,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矜持。
宋逾明漫无目的地走着,眼睛一个不落的扫过各式各样的铺子。
突然,他的脚步一顿。
就这么定在了原地。
莺燕阁。
名字听着雅,门脸却不大,朱红色的木门上雕着精巧的缠枝莲花纹。铺子里飘出一股浓郁的、混杂着香膏和脂粉的甜腻香气。
一个穿着体面的妇人正从里面走出来,甩着手,满脸嫌恶:“这叫什么胰子?油腻腻的糊在手上,跟猪油拌香灰似的!洗了还不如不洗!你们家就没点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店里的女掌柜点头哈腰地跟在后面,赔着笑脸:“陈夫人,您消消气。这加了香料的皂角胰子,真是顶尖的货了,整个镇子,独一份啊……”
皂角?胰子?
宋逾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三两步窜到铺子门口,也不进去,就扒着门框往里瞧。
柜台上摆着几个精致的瓷盘,里面盛着一些颜色灰黄、质地粗糙的膏状物。
那应该就是妇人嘴里的“皂角胰子”,看这样子,多半是用皂角、猪胰脏和香料捣鼓出来的,去污能力极差,更像是一种半固体的香膏。
而在柜台的角落里,还堆着一小筐黑乎乎的、晒干的皂角。
那是这个时代最大众化的洗涤用品,泡软了砸出泡沫来洗头洗衣,碱性极强,又涩又伤手。
这不发财的机会就来了么!
他脑子里的无数种“方子”,可没有哪一种,比这个更简单、更暴利、更适合眼下的绝境!
肥皂!
真正的、用油脂和强碱发生皂化反应而成的肥皂!
原料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草木灰就能制出强碱,猪油、牛油、菜籽油,哪一样不是随处可见?
成本低廉到令人发指!
效果却比这所谓的“皂角胰子”强上百倍!
他要卖的,不是一块肥皂,甚至不是一个简单的方子。
他要卖的,是一个足以颠覆整个镇子,不,是颠覆这个时代所有富贵人家后宅的奢侈品!
一种全新的、高效的、温和的清洁方式!
这东西的价值,别说十三两,就是三十两,一百三十两,都有人抢着要!
女掌柜送走了客人,一转身,就看见门口扒着个半大孩子,一双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她的柜台,亮得有些骇人。
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护住了柜台上的钱匣子,眉头也拧了起来。
“去去去!哪来的野小子,别在这儿挡着门!要饭到别处要去!”
宋逾明没动,他只是缓缓首起身子,掸了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他迎着女掌柜那嫌恶中带着警惕的目光,迈步走了进去。
“掌柜的,你这胰子,是全镇最好的?”
女掌柜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得一愣,随即双手叉腰,下巴一抬,没好气地开了腔:“那是自然!我莺燕阁的货,什么时候差过?”
“我想卖给你一个方子。”宋逾明站在柜台前,语言神秘,“一个能让你这莺燕阁的招牌,响彻大江南北的方子。”
女掌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
“小屁孩儿,你毛长齐了没?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敢跑到我面前说大话!”
“方子?你能有什么方子?和尿泥的方子吗?”
宋逾明也不生气,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在粗糙的柜台边缘,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那自然是一个能把油污洗得干干净净,还能让手越洗越嫩的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