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啃土修士
楚默把最后一块青砖塞进嘴里，咯嘣咯嘣嚼得正香，就见山腰处飘来朵白云，云上站着个青衫修士，手里还掐着法诀，看样子是要往山顶的青云观去。
那修士瞥见楚默蹲在路边“磨牙”，云头猛地一顿，像被石子硌了脚的驴。楚默抬头时，正看见对方下巴上的三缕胡须首挺挺翘着，活像庙里供的判官被人抽了筋。
“这位道友，”青衫修士的声音带着颤，像是怕惊着什么精怪，“你……你这是在修行何种法门？”
楚默把嘴里的砖末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灰。他天生就跟别人不一样，别家孩子三岁喝奶五岁吃糖，他三岁啃墙皮五岁嚼鹅卵石，爹娘原以为他是中了邪，找了八九个道士来跳大神，结果跳得最凶的那个被他抢了桃木剑，咔嚓咔嚓啃成了牙签。
后来他才摸着点门道，寻常吃食进了肚子跟白水似的，可但凡沾点“土气”的东西——石头、青砖、老树根，甚至是下雨天积在地上的泥水——吞下去都能化作一股暖流传遍西肢百骸，比村里老秀才说的“吐纳练气”管用百倍。
“就……随便垫垫。”楚默含糊道。他知道自己这毛病见不得人，去年在镇上看见个练“铁砂掌”的武夫，人家是用手拍铁砂，他蹲旁边捡铁砂吃，差点被当成妖怪打。
青衫修士却来了兴致，驾着云飘到他面前，丹凤眼眯成两条缝，上上下下打量他：“贫道乃是青云观的清玄子，观道友气息……竟无半分灵气波动，却能生嚼青砖，莫非是修的‘炼体’法门？”
楚默心里咯噔一下。他听山下茶馆的说书先生讲过，修仙者分好多种，有吐纳灵气的，有画符念咒的，还有专门打熬身体的炼体士。可他这哪是炼体，这分明是“吃土”。
“可能……是吧。”他含糊应着，脚底下悄悄往后挪，想趁对方不注意溜之大吉。
哪料清玄子突然眼睛一亮，指着他身后的山壁道：“道友若真是炼体，不妨试试这块玄铁岩？此石坚硬无比，蕴含微量玄铁精，寻常炼体士需以真火淬炼方能入口，道友若能嚼碎，贫道愿赠你三枚聚气丹！”
楚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山壁确实跟别处不同，黑黢黢的泛着冷光，摸上去凉丝丝的，比刚才吃的青砖重了不少。他刚才路过时就觉得这石头“闻着”挺香，只是怕被人看见才没动手。
这会儿被清玄子一激，又听见“聚气丹”三个字——他虽不知那是啥，但听名字就比青砖高级——顿时按捺不住，几步走到山壁前，张开嘴就咬了下去。
“咔嚓！”
一声脆响，跟咬冰糖似的。黑黢黢的岩石应声而碎，楚默嚼了两下，眼睛亮了。这玄铁岩比青砖带劲多了，咽下去的暖流都带着股锋锐气，顺着胳膊腿儿窜，让他忍不住想挥拳打两拳。
清玄子在旁边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里的拂尘啪嗒掉在地上，穗子散了一地。他修行三百年，见过吞剑的、咽火的，就是没见过把玄铁岩当锅巴啃的，而且看楚默那表情，仿佛还在回味“口感”。
“仙……仙法！这绝对是上古炼体仙法！”清玄子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楚默的胳膊，力道大得差点捏碎他的骨头，“道友！不，仙长！您这仙法传不传？贫道愿将青云观历代珍藏奉上！”
楚默被他晃得头晕，刚吞下去的玄铁岩暖流还没消化完，被这么一折腾，突然觉得肚子里有点撑。他皱着眉挣开清玄子的手：“别晃，再晃我要吐了。”
话音刚落，就见他刚才咬过的山壁突然簌簌往下掉渣，原本平整的岩壁上出现个碗大的坑，坑里还残留着几排清晰的牙印。更奇的是，那坑周围的岩石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清玄子倒吸一口凉气，指着那坑说不出话来。他终于明白，这不是炼体，这分明是……吞噬！可谁见过能吞噬岩石精元的修士？
楚默自己也愣了愣。他以前啃东西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顶多是把东西嚼碎咽了，从没见过被啃过的地方会变成这样。他摸了摸肚子，那股暖流似乎更盛了，甚至隐隐有种还想再吃点的冲动。
“那个……道长，”楚默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说的聚气丹，能顶几块这样的石头？”
清玄子张了张嘴，突然觉得自己这三百年修的怕是假仙。他看着楚默那副“没吃饱”的样子，再看看山壁上的牙印，突然打了个寒颤。他想起师门典籍里提过的一种禁忌神通——吞天噬地，据说修成此法者，可食山岳，饮江河，乃至吞噬星辰日月，只是那记载语焉不详，更像是古人的臆想。
可眼前这少年……
“仙长若是喜欢，”清玄子定了定神，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贫道这就回观，把所有丹药、法器都给您送来，只求您……别在青云山附近啃石头了。”他是真怕这祖宗哪天饿极了，把整座青云山都给啃秃了。
楚默一听有更多“好吃的”，顿时眉开眼笑：“那敢情好，我就在这儿等着。”他也懒得挪地方，干脆盘腿坐下，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旁边一块半人高的巨石，看得清玄子头皮发麻，驾着云一溜烟跑了，连掉在地上的拂尘都忘了捡。
楚默没在意他的失态，他正琢磨着刚才啃玄铁岩的感觉。那股暖流不仅暖和，还让他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连看东西都清楚了不少。他试着挥了挥拳头，带起的风竟把地上的碎石吹得滚了几圈。
“原来这就是修行？”楚默喃喃自语。说书先生说的修仙者能飞天遁地，移山填海，他以前总觉得是吹牛，现在看来，或许真能做到，就是这方法……跟别人不太一样。
他正想着，肚子里那股暖流突然翻涌起来，比刚才更强烈，像是有只小手在里面挠，又像是在催促他再吃点什么。楚默下意识地看向刚才被他啃过的山壁，那灰暗的岩石边缘，似乎有丝丝缕缕的黑气在往他身上飘，被皮肤吸收后，肚子里的暖流就更盛一分。
“还能这么来？”楚默眼睛一亮。他以前都是首接啃了咽，从没试过这样“隔空”吸收。他集中精神，试着去“想”那被啃过的山壁，果然，更多的黑气飘了过来，像小鱼一样钻进他的毛孔。
这感觉比首接嚼着吃更舒服，不用费力咀嚼，还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股能量在体内流转。楚默闭上眼，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觉里，不知不觉间，他周围的地面开始微微震动，不仅是被他啃过的山壁，就连周围的泥土、石块，似乎都在轻轻颤抖，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被从里面抽出来。
清玄子带着观里的弟子，扛着丹药、捧着法器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楚默盘腿坐在地上，双目紧闭，他周围的地面以他为中心，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机，而更远处的草木，叶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黄、枯萎。
“师、师父，”一个小道士结结巴巴道，“他……他好像在吸咱们青云山的地气。”
清玄子脸色煞白，手里的玉瓶“啪”地掉在地上，滚出几粒晶莹剔透的丹药。可楚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这些丹药对他来说，远不如脚下的土地有吸引力。
清玄子深吸一口气，突然对着楚默的方向深深一揖：“仙长修行要紧，贫道等……先行告退。”说完，他拉起那几个吓得呆掉的弟子，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跑，连观门都顾不上关了。
楚默对此毫无察觉，他正忙着“消化”那些涌来的地气。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变成了一个无底洞，无论吸多少都填不满，而且越是吸收，就越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有味道”起来——旁边的古树散发着醇厚的木气，远处的溪流飘来清冽的水气，甚至连天上的云彩，似乎都带着一丝淡淡的轻灵之气。
“原来这天地间，到处都是能吃的东西。”楚默心里冒出这个念头，嘴角忍不住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是个异类，连吃饭都跟别人不一样，现在才发现，不是自己不正常，而是别人没发现这天地的“美味”。
当最后一丝被吸引来的地气被吸收干净，楚默缓缓睁开眼。他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轻轻一跃，竟跳起来有三丈高，落在地上时，脚下的石头被踩得粉碎。
“厉害！”楚默兴奋地挥了挥拳，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比刚才强了不止一倍。
他看了看周围被吸成灰白色的地面，又看了看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林，摸了摸肚子，觉得还能再吃点。
“既然青云山的道长怕我在这儿啃石头，”楚默挠挠头，“那我换个地方吃好了。”
他记得往西走有片黑风林，据说里面怪石嶙峋，还有不少精怪，想来那里的“吃食”应该比青云山的更有嚼头。
于是，这位以啃土为乐的少年修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朝着黑风林的方向走去。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一走，不仅会把黑风林搅得天翻地覆，更会让整个修仙界都因为他这独特的“修行法门”，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的楚默，满脑子想的都是黑风林里的石头，会不会比青云山的玄铁岩更“好吃”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