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青石板路上,泥水溅起半人高,宇杰攥着湿透的校服外套,在巷口躲雨。
祠堂飞檐下,褪色的狮头在雨帘中若隐若现,鬃毛被雨水泡得发蔫,却依旧保持着昂首啸天的姿态。
这是他第三次偷偷溜进陈家村。
三个月前,他在视频网站刷到一段醒狮表演,鼓点如雷,狮头翻飞,舞狮人踩着鼓点跃上梅花桩,金色狮尾扫过漫天金箔,那一瞬间,仿佛有团火在他胸腔里炸开。
他查遍资料,才知道这是失传多年的 “高桩醒狮”,而发源地正是陈家村。
“后生仔,看狮?”
沙哑的声音惊得宇杰差点滑倒。
拄着拐杖的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灰白的长须上还挂着雨珠,深蓝色唐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老人身后,祠堂门 “吱呀” 一声洞开,露出满地狼藉,破碎的狮头、断成两截的狮棍,还有蒙着灰尘的铜锣。
“我、我想学醒狮。” 宇杰攥紧拳头,校服下的胳膊上还贴着止痛膏药。
自从上次在学校翻墙摔了手肘,母亲没收了他所有运动器材,可深夜里,他依然会对着手机里的醒狮视频偷偷练习马步。
老人突然笑了,露出半口缺牙:“陈家狮不外传,除非......” 他顿了顿,“除非你能接住我三招。”
话音未落,拐杖如毒蛇般刺向宇杰腰间。
宇杰本能地后仰,却被老人另一只手扣住手腕,整个人被甩得腾空而起。落地时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
“功夫不是花拳绣腿。” 老人收回拐杖,“明早寅时,带三斤糯米糍粑来。”
接下来的日子,宇杰像着了魔。
凌晨西点,他揣着母亲做的糍粑摸黑出门,在祠堂跟着老人扎马步。汗水混着雨水浸透衣衫。
老人的竹条时不时抽在他摇晃的小腿上:“腰挺首!膝盖过脚尖!”
午后,他偷偷在学校操场练习步法,被同学嘲笑 “像只瘸腿青蛙”。
深夜,他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狮头的眼神,怒目、喜颜、惊态,每个表情都要练上百遍。
三个月后的庙会,陈家村的祠堂前挤满了人。
宇杰穿着崭新的狮衣,手心沁出冷汗。
老人敲响铜锣,鼓点骤然响起。
宇杰深吸一口气,和搭档阿豪默契地托起狮头。狮身一抖,沉睡的狮子活了过来。
狮头左顾右盼,时而俏皮眨眼,时而威风凛凛。
宇杰踩着鼓点跃上梅花桩,雨水打湿的木桩又滑又冷,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当狮子腾空叼走高悬的生菜时,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宇杰掀开狮头,看见人群中抹眼泪的老人,还有举着手机录像的母亲。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祠堂斑驳的匾额上,“忠义仁勇” 西个大字熠熠生辉。
宇杰抚摸着狮头的绒毛,突然明白,醒狮不只是舞,更是刻在骨子里的倔强与传承。
岭南的蝉鸣裹着热浪,宇杰在陈家村祠堂前的榕树下打盹,狮头戏服搭在膝头。
突然,巷口传来破空声,他猛地睁眼,只见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少年凌空跃起,侧踢带起的风掀翻了晾在竹竿上的狮尾。
“喂!” 宇杰冲过去护住狮具,却被少年胸前的太极盘扣晃了眼。
少年挠挠头,露出虎牙:“我叫阿川,从振武堂来。师父说想练真功夫,得看醒狮怎么踩桩!”
两人正僵持时,祠堂门 “吱呀” 大开。
拄拐杖的陈师父眯起眼:“来场较量。宇杰舞狮采青,阿川拆桩步法。”
鼓点骤响,宇杰的狮头如灵蛇探路,跃上三米高的梅花桩;阿川则像游龙般穿梭桩底,专挑狮脚落点的空隙出腿。
当狮尾扫落高挂的生菜时,阿川恰好勾住最后一根木桩。两人同时落地,相视一笑,掌心都磨出了血泡。
暴雨突至,三人躲进祠堂。陈师父着阿川腰间的青铜罗盘:“当年我师兄创立振武堂,最擅破解醒狮步法。你们一个刚猛,一个灵动,倒像天生的对手。”
此后每天清晨,榕树下总能听见奇特的合奏,宇杰练狮头吞吐,阿川打铁砂掌,鼓点与掌风交错成韵。宇杰教阿川用狮眼传递信号,阿川则帮宇杰改良落地步法。
他们在祠堂后院搭起简易桩阵,暴雨时舞水狮,月夜下练暗桩。
中秋庙会前夕,省城来了踢馆的北派武者。那人铁塔般的身形往擂台上一站,震得木桩嗡嗡作响。
宇杰的狮头刚跃上桩顶,就被对方甩出的流星锤缠住。千钧一发之际,阿川踩着八卦步闪入阵中,掌心拍向流星锤铁链。
“叮 ——” 金属碰撞声中,狮头借力腾空,金红狮尾扫过武者面门。阿川趁机一记侧踢,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当狮口叼住红绸时,全场沸腾,陈师父和振武堂的老掌门在台下相视而笑。
暮色里,宇杰和阿川倚着狮头、握着罗盘,看祠堂屋檐下的灯笼次第亮起。鼓点还在耳畔回响,他们知道,这不是较量的结束,而是真正传承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