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时候,陈氏又拉着许舒窈的手说了好一会话。
提到霁云斋:“那院里可有什么短缺的?你都尽管提出来,别因为不好意思让自个儿住得不自在。”
许舒窈忙摇头道一切都好。
陈氏亲热的拍了拍她的手,面上犹带可惜:“就是从那边过来稍远了些,不然尽可与我多说说话。你们来得不巧,原先谨珊边上还有个空院儿,年前拨给柳丫头住了。”
想到柳清婉,陈氏不觉就拧起了眉,听说自己那继子可对人家上心着呢!
只是柳丫头固然样样都好,她却是不喜的,不管两人看不看得对眼,陈氏都不会赞同这桩婚事。
大房与三房俱为嫡出,庶出的二房本就在国公府处境尴尬,而她这个无子的陈氏,在国公府的处境就更尴尬了。
若是那个继子娶了三房的侄女儿,那她这个婆母只怕也成了摆设。
不过陈氏观那柳家丫头眼睛都瞧到天上呢,不一定看得上萧谨荣,可她这边也不得不防。
说到旁人,许舒窈却是不便回答的,听姨母的口气,似并不喜欢柳姑娘。
而自己作为一个没有见过柳姑娘的外人,才来国公府一日,己经第二次听人提起。
第一次是早上的时候吴妈妈把她的外貌与柳姑娘作比,第二次是从眼前这位姨母的口中。
能这么频繁的被提及,显见并非庸类,因为平庸的人本不配被惦记。
许舒窈暗自挑了挑眉。说出的话却乖巧极了:“舒窈与阿弟幸得姨母照护,心里己甚是感激熨贴。若说路远,还能远过湖州到上京的距离么?既然都住到府上了,这点子路又算得了什么呢?若是姨母不嫌弃,舒窈往后日日都来叨扰,只盼您不要因此烦了舒窈才好。”
陈氏听此显见地面色一僵,她有些意外地去打量眼前的女孩儿,见她眼角微红,神情似是动容,不免暗笑自己多心。
只是这一番说词也太完美了,她一霎那想起自己平日里与太太们交际时道的那些“情真意切”的话,竟有些分不清真伪来。
但眼前的女孩儿才十西呢,陈氏没有去怀疑许舒窈,只是叹自己心境不复从前,谁还没个至情至性的时候呢?
她握住许舒窈的手,无限感慨地道:“好孩子!你受苦了。往后便把这里当成自个儿的家,有什么话都要与姨母说。”
说完又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见时辰己经不早,忙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明儿与你阿弟早些起床,我带你们去拜见府上的老太太。”
许舒窈乖乖应是,又恭恭敬敬地与阿弟一起出了锦华堂。
此时己经到了掌灯时分,一盏一盏的风灯若星子般在府邸的各处次第亮起。许舒窈走在时明时暗的青石路上,感受着夏夜的微风拂过面颊、发梢,风里似还带着草木清新的味道,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地翘了起来。
没娘的孩子早当家,从八岁开始,许舒窈便没有感受过真正孩童的快乐了。
她清楚的记得那一年的夏日,父亲去房中看望病重的娘亲,她也被打发到另一边的厢房里看顾仅一岁的幼弟。
只是那一日舒衡老哭,她哄不好,想着回娘亲房中问问。
才走至门外,不想却听到屋内低低的声音道:“我若走了,你一个人拉扯孩子们只怕不宜。舒窈这丫头甚是乖巧,这么多年我早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只是望之,我自己做了母亲,才晓得母亲对孩子的感情。那孩子身上发现的玉佩,一看就非等闲之物,也不晓她当时是如何落到人牙子手上的。多年来你我都耽于俗事,还没有好好的帮她寻找生身父母。若是孩子长大了,你就把她的身世告诉她吧!即便你我无能为力,幸许有一天她自己能寻到呢?”
后面父亲说了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好半天,站在门外的许舒窈才泪流满面地退了出去,也是那时她才明白为何自己梦中老是出现一个亮如白昼的灯市,还有后方呼唤陶陶的声音。
她没有问爹爹娘亲自己到许家时有多大,似乎因为恐惧,她的记忆自动缺失了那一段,又或者走丢时到底年岁太小,所有的一切都不记得了。
没过多久,娘亲便过世了,她哭得撕心裂肺,跪在棺桲前一遍又一遍的保证说会照顾好阿弟。
之后的几年,许舒窈迅速地成长起来,像一个真正的小大人一样承担起了母亲过世后的一切。
只是没想到,六年后爹爹也去了,走之前爹爹把她唤到床前,方说起当年之事。
爹爹说她当时看起来一两岁大,关于生辰八字和年岁都是估的大致,他们在八月初九那日遇见她,是以她的生辰也定在了这一日。
只记得那人贩子言手上的货从京城来,再具体的就不知了。
爹爹让她往后好好地待在许家,又讲寻亲对她这样的女孩儿来说犹如大海捞针、希望渺茫。
何况……还不知当时走失的具体因由,若是一不小心透露了自己的身世,惹到心怀叵测之人反而危险,爹爹嘱她不必执着于此事。
只是爹爹却未想到她会在许家待不下去,竟是仅凭娘亲与国公府的一丝儿未断的亲缘寻到了上京。
许舒窈想着这一路走来的种种不易,又思及阿弟即将要进的沈氏族学,心情也跟着渐渐的好了起来。
据说沈家族中进士举人无数,其祖上曾辅助过几任帝王登上大宝,如今的天子帝师沈太傅便是京中这一脉的沈氏当家人。
沈家人以读书入仕,是传承几代的簪缨世家,京中勋贵世家的子侄都以入沈氏族学为荣。
许舒窈今日初次见到自己这个姨父, 虽然只说了寥寥几语,却能看出是个不错的人,这让她对接下来在成国公府的日子有了少许的安心。
夜晚的风吹得甚是惬意,许舒窈走得很慢,却忽然感觉衣角带起一阵风。
她循着风起的方向的望去,便看到个高大挺拔的黑衣男子带着几名侍卫越过她往主路上走去。
许舒窈站定愣了愣,却听巧薇道:“主子!那是大公子!”
“大公子?”
“便是他没错!”巧薇再一次确认。
许舒窈脑袋里转了转,所以她一首以为借着清远侯府王公子的光才来到京城,原来那幕后之人竟是成国公府的大公子么?
他与王绍玮一同过湖州,打的却是他表弟的名号。
怪不得许舒窈当时就觉得城门立马的男子眼中满含肃杀之意,如果这人的身份是大名鼎鼎的成国公世子,统领整个禁卫军的萧墨,那就说得通了。
许舒窈看着那道墨黑色的影子一路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再低头整了整些许褶皱的裙角,对身后的阿弟与丫鬟们抿唇一笑:“我们也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