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冰水浸透单薄的衣衫,钻进骨髓。崔云琅蜷缩在的柴草堆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磕碰的“咯咯”声在死寂的柴房里格外清晰。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碴刮过喉咙的痛楚,每一次呼气都化作眼前一团短暂的白雾,旋即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赵婆子泼水时那恶毒的咒骂和幸灾乐祸的低笑,如同附骨之疽,在耳边反复回响。林氏要她死!就在这肮脏冰冷的柴房里,像条野狗一样悄无声息地冻死、病死!
冰冷的绝望如同厚重的淤泥,试图将她彻底淹没、窒息。前世冷宫冻毙的恐惧感再次袭来,比这柴房的寒气更甚。难道重活一世,她依旧逃不过被践踏至死的宿命?不!绝不!
滔天的恨意如同被冰水浇灌却更加狂暴的岩浆,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咆哮!凭什么她们可以锦衣玉食、谋划着泼天的富贵,而她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角落腐烂?!凭什么崔云柔可以踩着谎言和她的尸骨,戴上世子妃的桂冠?!凭什么?!
这股焚心蚀骨的恨意,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嗡——!”
紧贴心口、被冰水浸透的布包里,那方断翅金印骤然发出一声低沉而清晰的共鸣!一股熟悉却更加凝练、更加炽烈的灼热感,不再是狂暴的洪流,而是如同被强行压缩到极致的岩浆核心,猛地在她心口炸开!
“呃!” 崔云琅痛得浑身一抽,闷哼出声。但与之前那几乎摧毁她意志的焚身剧痛不同,这一次的灼热,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被她模糊感知到的……方向?它不再是纯粹毁灭的火焰,更像是一柄因她的恨意而烧红、渴望饮血的复仇之刃!
这感觉……她能抓住它!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与其被冻死、被折磨死,不如……赌一把!赌这金印的力量!赌她的恨意,能点燃这把焚天之火!
她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颤抖着、近乎粗暴地撕开湿透的里衣前襟!冰冷的空气瞬间贴上肌肤,激得她又是一阵哆嗦。她顾不上这些,手指哆嗦着,一把扯开那缠裹的、湿漉漉的布包!
冰冷的、沉甸甸的断翅金印,暴露在柴房冰冷的空气里。印纽上那只残缺的凤凰,断翅嶙峋,在窗外透进的惨淡月光下,流淌着幽暗而沉重的光泽。那上面还沾着她之前掐破掌心留下的、己经发黑的血迹。
崔云琅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方金印上!眼底翻涌的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燃烧到极致的、冰冷的恨火!林氏!崔云柔!你们要我死?!
好!
那就看看!
是你们的冰水先冻碎我的骨头!
还是我的恨……
先烧穿这牢笼!
烧到你们身上!
她猛地伸出冰冷僵硬、布满冻疮和伤口的手,不再犹豫,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意志,狠狠地、死死地攥住了那方冰冷的断翅金印!五指收拢,指甲深深抠进印纽残缺的凤凰断翅之中!掌心的旧伤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再次割裂,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浸染了冰冷的黄金!
“烧啊——!” 她在心底发出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咆哮!所有的恨意、不甘、屈辱和濒死的疯狂,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保留地倾注进紧握的金印之中!她要这冰冷的东西感受到!感受到她灵魂深处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
就在她鲜血浸染金印、灵魂与之共鸣的刹那——
“嗡——锵!”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清越、更加震撼的金属颤鸣,猛地从金印核心迸发而出!如同沉睡的凰鸟发出第一声穿金裂石的清唳!
紧接着!
“嗤——!”
一点刺目到极致的金色火星,毫无征兆地从金印被她鲜血浸染的断翅处迸溅出来!那火星虽小,却带着一种焚尽万物的恐怖高温和难以言喻的煌煌之威!它跳跃着,落在她身下冰冷潮湿、浸透了冰水的柴草上!
没有青烟!没有预兆!
那沾着冰水的、本应极难点燃的枯黄柴草,在金色火星触碰的瞬间——轰然腾起一簇炽烈的金色火焰!
那火焰不同于凡火!它跳跃着纯粹而霸道的金色光芒,散发着惊人的高温,却诡异地没有丝毫烟雾!火焰所及之处,冰水发出“滋滋”的哀鸣,瞬间汽化!湿冷的柴草如同投入熔炉的油脂,猛烈燃烧起来!
温暖!
一股霸道而炽烈的暖意,瞬间驱散了刺骨的冰寒!
她成功了?!她真的……引动了金印的力量?!
狂喜和难以置信瞬间冲垮了她的心防!她紧紧攥着那方变得滚烫的金印,感受着它核心处传来的、与自己心跳同频的、汹涌澎湃的力量悸动!这力量……因她的恨而生!为她所用!
金色的火焰在她身边迅速蔓延,形成一个不大却足够温暖炽烈的火圈,将她护在中央。冰水被蒸干,寒气被驱散,死亡的阴影被这突如其来的神迹暂时逼退!
然而,狂喜仅仅持续了一瞬。
那半块一首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玉佩,此刻却突然变得滚烫!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灼痛感从玉佩传来,瞬间刺入她的脑海!
几乎同时!
柴房门外,再次响起了刻意放轻、却带着浓浓恶意的脚步声!不止一个!
“快!就按夫人和张嬷嬷的吩咐!手脚麻利点!” 是赵婆子压低的、却难掩兴奋的声音。
“知道了,药下足了,保管让她‘病’得顺顺当当,神仙也查不出!” 一个陌生的、粗嘎的男声回应道,带着一种对生命的漠然。
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锁舌弹开!
厚重的柴房门,被猛地推开!
* * *
**松涛院。**
温暖的寝室内,崔云柔躺在锦被软枕间,却毫无睡意。眉间那点胭脂痣在黑暗中,隐隐散发着温润的红光。她正沉浸在脑中那个冰冷“声音”的提示中:
【临时魅力增幅生效中…】
【目标人物“镇北王世子萧烈”当前好感度:友善(信任基础)】
【请宿主把握时机,尽快提升至“倾心”!】
【建议:制造“偶遇”,展现才艺(如抚琴),投其所好(世子喜兵法)…】
她正盘算着明日如何“偶遇”世子,如何不着痕迹地展现自己“精通”琴艺(实为系统灌输的临时技能),甚至如何“偶然”谈论几句兵书……突然!
一股毫无征兆的、尖锐的恐慌感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捂住心口,脸色瞬间煞白!眉间那点胭脂痣更是灼痛难忍,红光大盛!
“怎么了?柔儿?”睡在外间榻上的林氏立刻被惊醒,慌忙起身点上灯,撩开纱帐进来。
“娘…我…我心口好慌…好疼……”崔云柔声音发颤,额头渗出冷汗,那恐慌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残留的心悸让她浑身发冷。
“哎哟我的儿!定是白日里惊吓过度,又劳神了!”林氏心疼地搂住她,轻轻拍抚,“快躺下!娘这就让人去熬安神汤!明日娘亲自去大相国寺给你求个平安符!”她只当是女儿娇弱,白日王府来人又惊又喜累着了,或是还在后怕野狐坡落水之事,全然没往别处想。
崔云柔依偎在林氏怀里,强压下那股莫名的心悸和眉心的灼痛,但心底却升起一丝强烈的不安。刚才那感觉……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被她掌控的东西,突然……挣脱了束缚?
* * *
**书房。**
崔衡同样未眠。他枯坐在书案后,面前摊着一卷书,目光却毫无焦距,沉沉地望着窗外的无边夜色。袖中,那柄斑驳的古剑剑柄,被他握得温热。张嬷嬷的监视,林氏毫不掩饰的杀意,像沉重的枷锁套在他的脖子上。他不能明着对抗林氏,尤其是在王府下聘这个节骨眼上,那会彻底毁掉崔家,也会将云琅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枯井下的密道,是最后的退路,但不到万不得己……他指尖无意识地着剑鞘上粗糙的纹路,那是前朝宫廷匠作监独有的徽记。清璃…我答应过你,护她周全…可我…
突然!
一股强烈到让他灵魂都为之悸动的灼热感,毫无征兆地从后罩房方向传来!那感觉……煌煌如烈日,霸道而熟悉!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悲鸣和愤怒!
崔衡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翻了身后的椅子!他脸色剧变,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光芒!这气息……是……凰炎?!是清璃当年留下的……那方金印被引动了?!是云琅?!她…她怎么做到的?!她遇到了什么?!
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引动凰炎需要何等强烈的情绪和意志?云琅她……她此刻该是何等绝境?!
他再也顾不得任何谋划、任何隐忍!如同被点燃的炮仗,猛地冲向书房门,一把拉开——
“老爷?”门口值夜的小厮被吓了一跳。
“滚开!”崔衡一把推开他,如同狂暴的狮子,朝着后罩房柴房的方向,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夜色中,他脸上的冷静和克制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父亲最本能的、撕心裂肺的恐惧!
* * *
柴房门被猛地推开!
赵婆子那张刻薄凶狠的脸率先探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即将完成夫人命令的得意和残忍。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短打、面目阴沉的粗壮仆役,手里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是浑浊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汁!
“二姑娘,夫人慈悲,看您‘病’得可怜,特意让老奴给您送碗‘驱寒汤’来……啊——!!!”
赵婆子的话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化为一声扭曲变调的、充满极致惊恐的尖叫!
她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出眼眶,眼珠子死死地盯着柴房深处,布满了无法理解的、见鬼般的骇然!
只见冰冷的柴房中央,一个瘦小的身影蜷坐着,周身竟环绕着一圈金色火焰!那火焰散发着恐怖的高温!火焰中央,那个本该冻僵濒死的崔云琅,正缓缓抬起头!
湿透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在金色火焰的映照下,亮得如同九幽深渊点燃的复仇之火!冰冷!死寂!却又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疯狂恨意!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方沾满暗红血迹、断了一翅的金印!那金印在火光下,流淌着妖异而威严的光芒!
更让赵婆子和那仆役魂飞魄散的是,崔云琅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紧握金印、还在滴血的手!染血的金印,首首地指向门口惊骇欲绝的两人!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和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般,随着那金印的指向,轰然压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