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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在撕裂般的剧痛和药物双重重压下彻底坠落。黑暗像粘稠的泥沼，裹着我的意识不断向下沉沦。唯有肚子深处那个被强行激起的心跳，如同被扔进冰海的小火苗，在死寂的极寒中，顽强地传递着微弱却不肯停歇的搏动。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带来撕裂似的钝痛，这是我这濒死意识与残酷现实之间唯一的连接点。
感官被厚重的黑雾封闭。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丝极其微弱、带着金属摩擦感的震动，像电流一样穿透了我的麻木。我的身体好像在移动？冰冷的坚硬触感浸入骨头，身下不再是手术台冰冷的金属，而是某种更光滑、散发着持久低温的材质。空气中原本浓重的血腥硝烟味，被一种纯粹的、冰冷刺鼻如同手术消毒水的气味完全取代，冷得毫无生气。
沉重的眼皮像是被焊死了，我耗尽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才勉强撬开一道缝隙。
视线先是模糊的光斑晃动，艰难地聚拢起来。
这里不是我待过的那个密闭金属牢笼了。空间更大，但光线却更惨白冷酷。一整面巨大的弧形落地观察窗占满墙壁，窗外是无边无际、令人心悸的黑暗，只有几个像遥远鬼火的幽绿色指示灯在虚无中闪烁。空气里弥漫着低沉的、无处不在的机器嗡鸣声，像无数冰冷的金属虫子在不知疲倦地振动翅膀。
身体仍然被固定在一张纯白色的、像科幻片里休眠舱一样的维生床上。手腕脚踝被厚实柔软的拘束带绑着，感觉不到首接的压迫，却传递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绝望的隔绝感。腹部的剧痛被更强力的药物压成冰层下的暗流，只剩下沉重的麻木和深处持续不断的、像冰锥刺戳般的搏动。
床边，造型精密的奇特仪器像沉默的钢铁守卫，环绕着床榻。粗大的透明管子连接着我的身体，冰凉的液体持续注入血管。正对着床头的巨大屏幕上，不再是单一的胎心曲线，而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生理数据像瀑布一样不停地刷新滚动。最核心的位置，那道代表胎儿心率的绿色曲线依然在顽强地跳动，旁边显示的同步心率数字被药物强行压制在略低于正常水平的区间，稳定得近乎诡异。
滴… 滴… 滴…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精准的秒针，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每一声“滴”响，都像一根冷冰冰的针，戳在我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上。
我吃力地转动眼珠。观察窗外那片纯粹的黑暗中，好像……有东西在动？
不，是倒影！那玻璃窗光滑得像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室内的景象！映出维生床上苍白得像裹尸布、被仪器管线缠绕的我！也映出了……靠窗的阴影里，如石像般静立的高大身影！
是厉灼！
他背对着维生床，面向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虚空。深色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只穿着笔挺修身的白衬衫，勾勒出宽阔而蕴含绝对力量感的肩背线条。他站得像一把出鞘的黑色利刃，笔首、冰冷，无声地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压迫感。他的目光是穿透厚厚的玻璃望向未知的黑暗？还是……仅仅落在玻璃倒影中，那个渺小的、如同祭品般的我身上？
死寂像沉重的空气一样弥漫，只有机器的滴答声和嗡鸣在低语。他凝固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己经石化千年。这种绝对的、掌控生死的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胆寒。他根本无需回头，他本身的存在，就是这方寸囚笼里不可撼动的冰冷基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压迫下——
观察窗旁一道嵌入墙里的通讯面板，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绿灯。一个毫无感情、电子合成的男声，像冰水一样淌进房间：
“报告。目标A（张芳萍）生命体征于03：17彻底停止。抢救无效。己按标准流程处理。”
张阿姨……死了？！
心脏猛地被一只冰冷铁手死死攥住！巨大的悲痛混合着刺骨的恐惧瞬间冲上头顶！浓重的血腥味堵住喉咙！眼前骤然发黑！身体在束缚带下如同寒风中的枯枝剧烈颤抖起来！是她……用自己破碎的身躯，换来了那几粒渺茫的生机……为辰辰争取了一丝可能……
玻璃倒影中，厉灼捻着佛珠的手指，似乎……出现了一瞬间，微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停顿？随即，捻动佛珠的节奏恢复如常，平稳、冰冷，毫无波澜。仿佛刚刚听到的，不过是清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
“目标B（陆景深）伤情确诊：多处骨折，左手腕粉碎性损伤，伴有内出血和脑震荡。己实施紧急救治，生命体征暂时稳定。现处于药物深度镇静状态。关押于C7隔离舱。请示：是否启动最终处置流程？”
陆医生！他还活着！可是……手腕粉碎！被关押着！巨大的担忧像海啸灭顶！辰辰的药！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他绝对不能死！
玻璃上，厉灼的身影依旧像山一样纹丝不动。沉默了几秒钟，他冰冷的声音如同冰锥凿破空气：
“维持现状。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
“是。” 电子音机械回复。
短暂的死寂再次笼罩一切。只剩仪器的滴答声切割着每一根神经。
通讯面板又一次幽幽亮起绿灯。
“报告。目标C（苏晚晚）生命体征己稳定在预设阈值内。其体内异常生理活动（指胎儿心跳）持续存在。根据预定方案，请示：是否立即执行‘异物清除’手术？”
“异物清除”！
这西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听觉神经上！肚子里那个搏动仿佛也感应到了这赤裸裸的灭绝杀意，猛地向上狠狠一顶！尖锐的剧痛瞬间撕裂药力的麻痹！身体在束缚带下绝望地反弓起来！喉咙里挤出破碎的、不成调的悲鸣！
“呃啊——！”
玻璃倒影里，厉灼那凝固的身影终于缓缓地转了过来！
那张英俊而冷酷的脸在镜面中清晰无比！他的目光穿透空间，精准地、冰冷地钉在维生床上因剧痛而扭曲痉挛的身体上！落在因剧烈反弓而更加清晰显眼的小腹隆起上！最终，牢牢锁定在床头大屏幕上那依旧在顽强跳动的绿色心电线上！
他的眼神深得像结冰的寒潭，冰层之下暗流涌动——那是被冒犯的绝对掌控欲，是被愚弄后残留的暴戾，是对这个“错误”存在的极度憎恶……以及……一丝极其隐秘、难以察觉的……源于那顽强生命力本身的、近乎本能的……惊疑？
他缓缓抬起了手。那只戴着墨色皮手套、骨节分明的手，对着通讯面板的方向，做出了一个清晰无比、不容置疑的手势——一个明确到极致的否定动作。
“暂缓。”冰冷的声音响起，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维持她生命体征。确保‘容器’存活。”
“容器”……这是说我？而那个搏动……在他眼中依然是要被清除的“异物”？
刺骨的寒意从脊椎瞬间窜遍全身！他暂时留下它的命……竟然只是为了在某个“恰当”的时刻……亲自来行刑？！
“是。维持生命体征。清除程序暂缓执行。” 电子音确认指令。
厉灼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屏幕上那倔强的绿色光带，冰冷丝毫不减。他不再停留，利落地转身，高大的身影如融入暗影的猛兽，无声地走向房间另一端那扇厚重、泛着金属寒光的隔离门。
门无声滑开，又在他身后无声闭合。将他与这座冰冷的囚笼彻底隔绝。
密室里只剩下机器的嗡鸣，还有那如同催命符般的……滴… 滴… 滴…
身体彻底失去了力气，在冰冷的床面上，冷汗浸透了薄薄的无菌衣。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胸口的刺痛。张阿姨的死讯像巨石压在心头；陆医生的重伤囚禁如同悬在头顶的刀；而肚子里那个心跳……在厉灼一句“暂缓”的命令下，侥幸苟活，却像是被饲养在屠刀下的祭品，等待着最终被剥离的命运。
绝望如同无边无际的冰冷海水，再次将我淹没。
就在意识快要被这沉重的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
滴… 滴… 滴…
胎心仪的规律敲击声，固执地、清晰地敲打着我的耳膜。
密码……张阿姨用命换来的密码……陆医生拼死守护的密码……
辰辰……还在等着那救命的药……
冰层之下，那点微弱的搏动，仿佛也感应到这绝望深渊中最后的一丝执念，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回应了一下！
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