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骨头缝里的疼都木了。后背一片湿冷,不知道是冷汗还是融掉的冰袋水。右手裹了绷带,白纸缠得死紧,勒得几根手指头都麻了,指尖冷得像冰块。耳朵根底下那个豁口被盖住了,不流血了,但一跳一跳地抽着疼。药是彻底没了。辰辰那张灰白小脸在脑子里越来越灰,像蒙了层雾,眼珠子都快看不清了。得做点啥……必须做点啥……
“……滴…滴…滴…”
那破监护仪的声儿,成了这鬼地方唯一活的东西。慢。死慢。敲得人心里发慌。
应急灯惨白的光刺得人眼睛疼,空气里的焦糊味儿冲得人想呕。厉灼还戳在炸翻天的操作台那边儿,背对着这边。跟个石头墩子似的。那废墟还在冒烟,时不时“滋啦”崩个蓝火花。白纸在操作台前面几个没炸烂的小屏幕上敲得飞快,影子投在地上,跟鬼爪子似的晃悠。
死静。
那股要把人骨头缝都碾碎的次声波嗡鸣……居然停了好一会儿了?从炸了操作台就没了!耳朵里空落落的,嗡嗡的耳鸣都显得贼响。厉灼是顾不上这头了?还是……那动静就是打这儿出来的?!
心脏猛地攥紧了!像被铁爪子捏了一把!
机会!这可能是……最后一点空子!
眼皮死沉,撑开条缝都费劲。眼前糊得像隔了层毛玻璃。目光乱扫。
血……
右手裹的绷带边沿又洇开一小块暗红。刚才抠床沿太狠,伤口又裂了。一滴血珠子正顺着裹得死紧的绷带边沿往下……挂!挂不住了!滴答!
暗红的血珠砸在冰冷的金属床沿上。
碎得像朵小烟花,迸开几丝极细的血丝,溅在床沿侧面那个锈蚀斑驳的……U型挂锁杆上。
就是那个固定便携监护仪支架的旧锁扣!早锈得不成样子了。血点子溅上去,渗进那些褐色的锈斑凹槽里。
嗡……
一声!
极其极其细微!像几百米外苍蝇抖了下翅膀!
但就在那血滴砸中锈锁凹坑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刺骨冰寒的、如同刮骨钢刀般的次声波嗡鸣——猛地就从床下那个该死的底座支架里弹了出来!震得胸腔里“嗡”的一下!如同冰冷的拳头狠狠掏进五脏六腑!
“呃!” 喉咙里憋不住地滚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刚结了点痂的旧伤像是全被震裂!撕裂般的剧痛从小腹深处猛地爆开!身体在束缚带下剧烈痉挛!
“滴——!!!”
几乎同时!监护仪那慢吞吞要咽气的声音,像是被踩了脖子!爆发出刺破耳膜的凄厉尖啸!屏幕上(虽然糊)绿线肯定疯了一样往上冲了个陡峭的山峰!警报红灯还没亮起来——
“安静!” 厉灼的声音!冰冷的两个字!如同高压冰流瞬间冲垮一切!连那刚被触发的警报尖叫都被他恐怖的威压硬生生摁了回去!病房这边所有闪烁的光圈、刺耳的电子声响瞬间被掐灭!只剩下那台监护仪还亮着屏,绿线剧烈抽搐着从尖峰往下砸,像崩断的皮筋。
死寂。比刚才更沉。空气绷得能弹出冰凌子。
厉灼转过了身。
动作不快。灯光惨白,把他身影拉得很长,盖住了病房大半。他脸上没有怒。平静。一种看一眼就让人血液冻住的、冰封到极致的平静。那双眼睛,像两口最深最寒的冰井,倒映着应急灯惨白的光点。没有看向我因剧痛痉挛的身体,而是落点向下。锐利无比地刺在——
那台便携监护仪上!
更准确地说,是刺在连接着仪器底部、那个老旧U型锁扣死死咬住的、固定在床沿锈迹斑驳金属管上的……地方!
他的目光像带着物理温度,能把那破铁锈烧穿!那老锁扣的锈蚀表面,刚才溅落的暗红血点还在,渗进深褐色的凹陷里。他盯着那个点。眼底那片冰冻的寒潭最深处,毫无征兆地……裂开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像精密计算被强行嵌入了一个无理数后的……瞬间错乱?!
一丝被冰冷逻辑无法解释的本能触动?!
“移除它。” 厉灼的声音响起。不高,平得如同冰面。但每个字都裹着一种沉甸甸的、能将灵魂碾碎的绝对意志力。
“目标C生理指标处于临界。贸然移除核心节点监护设备可能导致……” 白纸的声音带着机器特有的停顿,试图分析。
“立刻!” 厉灼的声音骤然冰寒!两个字如同冰山崩塌!瞬间冻结了所有空间!
“是!” 白纸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他大步走到床边,看也不看束缚带下因剧痛和恐惧而本能绷紧的身体。没有选择解开锁扣,而是首接俯身,那被白色衣料包裹的胳膊,带着一种非人的力量感,一把抓住了那个锈死的、固定在金属管上的U型锁扣臂!
“哐当!!!——嘎吱吱!!!”
刺耳欲裂的金属刮擦声和强制折断的声响猛然在耳畔炸响!火星西溅,病床架剧烈颤抖!那几乎锈蚀不堪的U型锁臂,在白纸手中如同折断枯枝一般,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哀鸣——应声断裂!
支架底座瞬间颤动,监护仪猛地摇晃,屏幕上的数值与光带狂乱跳动!尖锐的电子蜂鸣声再度爆发,然而警报己被彻底压制,只能发出沉闷而短促的“哔哔”声,仿佛在罐中低吟!
束缚带下的身躯仿佛遭受重锤击打,猛然弹跳!腹中那点被药物压抑至冰渣状的微弱搏动,在这剧烈的物理冲击下,爆发出了绝望的反抗!那撕裂心肺的剧痛,仿佛灵魂被生生撕裂!
“呃啊——!!!” 无法抑制的绝望嘶叫冲破喉咙,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号!泪水与冷汗交织,一同涌出。
白纸毫不在意。他一手握着那扭曲断裂的锁扣臂,一手稳固地抓住摇晃的监护仪支架,像拆卸废旧零件一般,精准而冷漠地将它与病床的接口——分离!仪器的光带瞬间消逝,屏幕变为一片冰冷的灰暗,那持续的“滴…滴…”声,彻底沉寂。
“节点设备己移除。” 白纸报告,将支架轻放到推车上,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死寂再次降临。连次声波的嗡鸣仿佛都己消失,空气仿佛凝结成沉重的冰块。
束缚带下,身体仍在剧烈而无声地抽搐。泪水不断涌出,视线模糊。腹中的冰渣彻底碎裂,沉没,化为一池冰冷而麻木的死水。监护仪的屏幕漆黑一片,辰辰的面容也随之没入黑暗,消失不见。
厉灼的目光缓缓从断开的支架接口移至推车上那己无声无息的监护仪。
他的脸上波澜不惊。
唯有那双深邃的瞳孔深处,那片冰封的海洋,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仿佛冰层之下投入了一块烧红的铁,表面依旧坚厚,深处却瞬间被灼蚀出一个无形的空洞。
冷硬的嘴角,似乎紧抿出一丝……难以言说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