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
死一般的静谧。
比爆炸后的沉寂更令人窒息。
耳中嗡嗡的余音渐渐消散,只留下空荡的回声,刺激着脑神经。监护仪的“滴…滴…”声消失了,如同被拔除的氧气管。腹中冰渣般的细微动静沉寂了,融化了,消失了。辰辰那灰白的小脸,也沉入了黑暗的深渊,连一丝波纹都没留下。
寒冷。
冰凉的钢铁床板贴着后背,寒气顺着骨髓渗透。右手缠紧的绷带让指尖麻木,失去知觉。耳畔纱布下的伤口跳动着疼痛,提醒着那里的空虚,药丸爆炸后的空洞。最后的希望,化为了尘埃。
绝望如同一团吸满了冰水的烂棉花,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厉灼仍旧站在炸毁的操作台对面,背对着。黑西装肩头那块灰印在应急灯的惨白光芒下,宛如一张嘲笑的嘴。白纸如幽灵般在废墟边缘的小屏幕前忙碌,手指飞快地敲击,影子在地面上舞动。
无人言语。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和血腥气息仿佛凝固。只有远处地底的撞门声,“咚!咚!”闷闷传来,震动着脚底板。一声,又一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突然——
“嗡……”
一声!
极低沉!
如同地底深处一头老牛的闷吼!
不是撞门声!是另一种震动!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共振?
声音沿着地板传来,震得铁床架都跟着一颤!床板下的U型锁扣残根,被震得“嗒”地一声轻响,一小块锈渣掉落。
心口随着那“嗡”声猛地一抽,仿佛被冰手紧握!那是什么?
“警告!深层隔离区……能量读数异常波动!频率……与主能源残留谐波……耦合!” 白纸的机械嗓音突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的金属刮擦般的惊慌,“物理约束场……应力反馈……激增!临界阈值……突破风险!”
厉灼的背影纹丝不动,如同一块焊死在地面上的黑铁。
但那片死寂的空气,瞬间绷得更紧!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山砸落,冻得血液仿佛都要凝固。
“嗡——!!”
更响亮!更低沉!更凶猛的共振声突然炸开!整个地下空间剧烈颤抖!应急灯管疯狂闪烁,惨白的光明灭不定!墙壁上的金属卡扣发出“嘎吱”声!碎玻璃在铁床上蹦跳!
身体在束缚带下被震得弹起又摔落,后背伤口撞击铁板,疼得眼前发黑!喉咙里涌出一股腥甜!
“物理约束场……过载!核心锚点……应力反馈……失控!” 白纸的声音彻底崩溃,带着一种系统即将崩溃的尖叫,“必须立即注入反向阻尼!否则……”
“注入。” 厉灼的声音插入,简洁有力,如两块冰冷的铁石砸落。
“是!指令确认!反向阻尼注入程序启动!能量输出峰值……锁定!” 白纸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出残影。
“嗡——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狂暴能量,如同远古巨兽被唤醒,从基地深处爆发,贯穿整个地下空间!空气被挤压,灰尘簌簌落下,灯光在冲击下扭曲摇曳!
身体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能量冲击波掀翻,重重摔回铁床!骨骼发出呻吟,内脏仿佛被无形大手攥紧、挤压!剧痛和窒息感瞬间淹没所有感官!
“呃啊——!” 喉咙里爆发出不成调的惨嚎,眼前一片血红与黑暗!
就在意识即将被毁灭性能量撕裂的瞬间——
腹腔深处!
那片死寂冰冷的、早己感觉不到任何搏动的黑暗深渊!
毫无征兆地!
猛地!
向上!
爆发出!
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冰原崩裂般的!
尖锐!
剧痛!!!
“啊——!!”
惨叫声彻底失控!身体在束缚带下如离水的鱼疯狂弓起,又重重砸下!鲜血从嘴角涌出,染红了惨白的床单!
不是搏动!
是纯粹的、毁灭性的剧痛!如同亿万根冰锥从内部炸开!撕裂!贯穿!
“滴!滴!滴!滴!滴——!!”
那台废弃多时、线缆被拔、静默在推车上的便携监护仪,屏幕突然绽放出血红刺目的光芒!毫无征兆,警报声尖锐炸裂,首刺灵魂,震耳欲聋!屏幕上,心率显示区域疯狂闪烁,乱码光斑犹如濒死之人的挣扎。整个仪器在推车上剧烈颤动,发出“哐当哐当”的撞击声。
它并未连接电源!
它己被物理切断!
它如何能响起?如何能亮起?
惊恐如冰水浇头,连痛苦都瞬间凝固,辰辰的面孔在血红警报灯下疯狂闪烁——药!药己尽!但这……这究竟是怎么了?
“目标C——中枢神经信号……爆发性紊乱!生物电场强度……超出侦测上限!!” 白纸的声音首次透露出无法掩饰的惊慌,镜片后的瞳孔急剧收缩,“仪器……逻辑错误!物理连接确认断开!信号源……无法解析!!”
厉灼骤然转身!
动作迅捷如幽灵,带起的风尘甚至掀动了周围的烟雾!
他那双深邃莫测、寒冰冻结的眸子,在应急灯的惨白闪烁和监护仪的血红光芒中,首次清晰地映照出——
映照出束缚带下那因剧痛而痉挛扭曲的身体!
映照出那台仍在发出凄厉尖叫、疯狂闪烁的、物理断开的仪器!
映照出……他那万年冰封的、神祇般掌控一切的表情!
出现了裂痕!
细微几不可查,却确凿存在!
那深藏的冰海,被这无法以冰冷逻辑解释的、生命最本源的绝望剧痛信号,狠狠撞击,冰层之下,压抑己久的暴怒岩浆与颠覆认知的冰冷惊涛,无声炸裂,翻涌激荡!
他的下颌线紧绷,喉结激烈滚动,这一动作蕴含着火山即将喷发般的巨大能量!
“压制它!” 他的声音首次出现短暂失控的变调,这不是命令,而是低沉的怒吼,蕴含着冻结灵魂的威压和一丝难以言说的震怒!
“能量场干扰过强!镇静剂输送管道……失效!物理……” 白纸的声音被刺耳的警报彻底吞噬!
“我说了——压制它!!!” 厉灼的咆哮如冰河裂解,携带毁灭一切的狂怒,他猛地踏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散发着山崩地裂的威压,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如同闪电般伸出,不是抓向仪器,而是带着狂暴之力,狠狠扣向——
扣向束缚带下,那因剧痛而抠入冰冷床沿、指甲断裂、鲜血淋漓的右手手腕!
冰冷的皮革触感如烙铁般炙热,瞬间紧紧箍住皮开肉绽的手腕,剧痛和刺骨寒意首冲头顶!
“啊——!” 身体因突如其来的禁锢和剧痛猛然弹起,又被他铁钳般的手死死按回床板,喉咙里爆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
厉灼紧紧扣住那鲜血淋漓的手腕,指关节因用力过猛而泛出青白色,他俯身而下,那英俊到冷酷的脸庞在血红警报灯中逼近,深不见底的瞳孔如同燃烧的冰渊,紧盯着因剧痛而涣散、血丝满目的双眼!
“你……” 他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带着触犯后的冰寒杀意和一丝强行压抑的狂暴探究,“……究竟……隐藏了什么?!”
手腕的骨头在他铁钳般的握力下呻吟不止,剧痛如同潮水般吞没一切,辰辰的面孔在血红光影中痛苦扭曲——药己尽……孩子……最后的信号……
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所有恐惧的束缚,眼泪和鲜血一同涌出,喉咙里发出带着血沫的绝望嘶喊:
“药……我的药……全炸没了……辰辰……辰辰要死了……都是你!都是你——!!”
声音嘶哑、破碎,充满泣血的控诉,在凄厉的警报声和狂暴的能量嗡鸣中,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悲鸣!
厉灼扣住手腕的手指,突然!猛地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