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
耳朵里还在嗡嗡炸响,脑浆子像被搅成了糊糊。后背硌在冰凉的铁床上,碎玻璃渣子隔着薄布扎进肉里,火辣辣的疼。右边耳朵根底下空了,血糊糊一片,热乎的血顺着脖子往下淌,黏糊糊的,风一吹过就针扎似的疼。药丸子没了。炸飞了。辰辰那张灰白的小脸卡在脑子里,眼珠子死沉沉的,看得人喘不上气。
绝望像块吸饱了水的烂棉絮,沉甸甸地堵在嗓子眼。
“……滴…滴…滴…”
监护仪那破声儿还在响。慢。稳。像快咽气的老头子在倒气儿。刚才那阵要命的抽疯过去了,又被药摁回了冰窟窿。这声儿现在听着,跟丧钟敲在脑壳上没两样。
突然——
“嗡——!!!”
一声闷雷似的巨响!不是地底下那撞门声!是近在咫尺!就来自刚才炸裂的主控台方向!紧跟着是金属被巨力撕扯、掰弯的刺耳“嘎吱——哐当!!!” 整个地面都跟着猛一哆嗦!头顶上“噼里啪啦”往下掉灰渣子,砸在脸上生疼。
“核心能源组——过载保护熔断!手动强制隔离!” 白纸那机器嗓子第一次劈了音,像砂纸磨铁锈,“物理闸门降下!备用能源启动!倒计时三十秒!”
备用能源?!要断电?!
黑暗里,一股更浓更冲的焦糊味儿混着刺鼻的臭氧味猛地灌进来!呛得人肺管子生疼!主控台那边火光一闪!不是爆炸,是电火花!蓝白色的电弧“滋啦”乱窜,像垂死挣扎的毒蛇,瞬间照亮了半边空间!火光里,能看见操作台整个儿塌下去一块,扭曲的金属架子冒着黑烟,屏幕碎片崩得到处都是!
厉灼就站在那片狼藉的阴影里。火光只映亮他半边身子,深色西装肩头蹭了块明显的灰黑,侧脸绷得像块冷硬的石头。火光跳动,他眼底深处那片冻了万年的冰海,被这乱窜的电弧映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无声地沸腾?不是慌乱,是……一种被绝对掌控的领域彻底崩坏、被逼到悬崖边缘的、纯粹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
“嗡……嗡……” 低沉的蜂鸣警报声从西面八方响起,忽高忽低,像垂死的巨兽在喘息。头顶惨白的应急灯管“哧啦”几声,猛地亮起!光线惨白刺眼,照得满地狼藉和浓烟无所遁形!也照亮了束缚带下我惨白如纸、糊满血污的脸。
灯光亮起的瞬间!
厉灼的目光!像两道淬了冰的探照灯光柱!穿透弥漫的烟雾和刺眼的光线!精准无比!死死钉了过来!
钉在我脸上!
钉在我被血糊住的、空荡荡的右耳根!
钉在……那台还在“滴…滴…滴…”响个不停的、破破烂烂的便携监护仪上!
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或暴怒!
像冰层突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底下翻涌着足以冻裂骨髓的惊疑!和一种被绝对意外彻底打乱节奏的、冰冷的……错愕?!
他看见了什么?!
“滴…滴…滴…”
监护仪的声音,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在忽高忽低的蜂鸣警报背景里,固执地响着。慢。稳。毫无波澜。
厉灼的视线死死锁着那声音的来源。他脸上那块蹭上的灰黑污迹,在惨白灯光下格外刺眼。他下颌线绷得死紧,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那动作快得如同错觉,却带着一种被强行压制的、如同火山即将喷发前的巨大能量!
“目标C……” 白纸的声音在刺耳的蜂鸣警报中响起,试图汇报。
“闭嘴!” 厉灼的声音如同冰河炸裂!两个字裹挟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威压,瞬间将白纸的声音和周围刺耳的警报都压了下去!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攥紧!
他不再看那监护仪。那双燃着冰焰的眸子猛地抬起,如同精准的弹道锁定,穿透弥漫的烟雾和刺眼的光线,再次死死钉在我脸上!这一次,那目光锐利得如同手术刀,一寸寸刮过我的皮肤,最终定格在……我因剧痛和紧张而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抠进冰冷金属床沿的右手上!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指甲缝里全是干涸发黑的血污和铁锈。刚才爆炸时乱抓,不知道在哪儿刮破了皮,几道细小的血口子正往外渗着血珠,在惨白灯光下红得刺眼。
厉灼的目光在那只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的手上停留了足有两秒。眼底翻涌的冰海深处,那丝惊疑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被更汹涌的、冰冷的审视淹没。那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被“所有物”出现计划外损伤后的、纯粹的评估和……一丝被触犯的冰冷不悦。
“处理伤口。” 他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冰冷,却带着一种更沉重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不是对我说的,是对白纸。
“是。” 白纸立刻应声,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迅速从旁边的急救箱里拿出消毒棉和绷带。
厉灼不再看我。他转过身,面向那片依旧冒着黑烟、电弧偶尔闪烁的废墟。高大的背影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如同矗立在末日废墟中的黑色石碑。他微微抬起手,对着那片狼藉,做了一个极其简洁的手势。
“清理。重建核心协议。优先级:封锁所有外部物理及逻辑接口。” 他的声音平稳,如同在陈述一段冰冷的程序代码,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我要这里……彻底干净。”
“指令确认。” 白纸一边快速处理我手上的伤口,一边回应。消毒棉擦过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身体本能地一缩。
厉灼没有回头。他站在那里,如同风暴的中心。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浓烟在他周身缭绕。整个地下空间弥漫着焦糊、血腥和冰冷的杀机。只有那台破监护仪,还在不知疲倦地发出单调的……
“滴…滴…滴…”
声音在死寂中回荡。每一次“滴”响,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紧绷的神经上。
厉灼微微侧过头。目光的余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再次扫过监护仪的屏幕。扫过那条被药物强行压平的、毫无生气的绿色首线。
他眼底那片冻结的冰海,最深处,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像冰层下,有暗流无声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