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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视线最终死死钉在墙角——那里，一个被踩扁、沾满泥污的旧搪瓷茶缸，歪倒着。那是李老师用了十几年的杯子。
陆铮几乎是扑过去的。他抓起那个冰冷的茶缸，手指带着一种病态的颤抖，抠向茶缸内壁底部——那里，有一圈凸起的花纹。指尖用力，撬！一片薄薄的、带着锈迹的金属片被撬了起来。
金属片下，塞着两张被折叠成极小方块的纸片，以及一个己经空了的小玻璃药瓶。
陆铮的心跳几乎冲出喉咙！他颤抖着展开那两张被浸得边缘发软、字迹模糊的纸片。
其中一张，像是从某个旧账本上撕下的残页，边缘焦黑卷曲，仿佛曾被火燎过。上面只有几行残缺不全的手写数字和潦草的备注，依稀能辨认出“强心针”、“麻醉……”、“器械维修费……”、“后山坳……”等字眼。几个数字被用红笔反复圈出，旁边打着重重的问号，墨水晕染开，像凝固的血点。
另一张，则是一张皱巴巴的卫生院药品采购入库单的复写件，日期在一个月前。上面清晰地列着“XX强心针注射液（10mg）”，数量：100支。但入库经手人签名栏却是空白，只有角落里盖着一个模糊的卫生院药房蓝色印章。
而那个空药瓶的标签上，印着的正是“XX强心针注射液（10mg）”，但生产批号……与入库单上登记的完全不同！瓶底还沾着一点点干涸的褐色污渍。
陆铮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三者之间疯狂扫视、比对。
账页残片上的“强心针”字样和红笔问号！
入库单上清晰的100支采购记录！
手中药瓶完全对不上的生产批号和那可疑的污渍！
苏晚的警告——“病历有疑”！
省里政策里那“严厉打击虚报、挪用、贪腐行为”的惊雷！
所有线索瞬间汇聚、碰撞、点燃！一道刺穿迷雾的闪电，轰然炸开在陆铮的脑海！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纸片和药瓶，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可怕的咯吱声。
“假的……”他嘶声道，牙齿缝里渗出冰冷的寒气，“采购是假的……药品被调包……钱被吞了……余主任发现了……所以……所以有人不想他开口！李老师……李老师也……”
那个“账”字！余主任在泥石流废墟下，气若游丝吐出的，就是这沾血的假账！李老师昨夜忧心忡忡提到的争吵，根源也在此！而李老师今天的“意外”落水……
杀意！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刺骨的杀意，混合着滔天的愤怒，如同火山熔岩般在陆铮的胸腔里翻腾奔涌！张彪那张道貌岸然的脸，陈胖子那双绿豆眼里闪烁的恶毒，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就在这时——
砰！砰！砰！
粗暴的砸门声骤然响起，如同重锤砸在陆铮紧绷的神经上！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门在巨大的力量下痛苦地呻吟着。
“开门！陆铮！开门！”陈胖子那特有的、油腻而尖锐的声音穿透门板，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急促，“乡长有令！例行检查！快开门！”
陆铮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他们来了！来得如此之快！
他猛地扭头扫视这狼藉的屋子，目光瞬间锁定墙角那堆被撕烂的旧棉絮。时间！他需要时间！
“吵什么吵！老子换衣服！”陆铮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吼声听起来像是被惊扰后的狂躁和疲惫，甚至带着一丝哭腔的嘶哑，“李老师刚走！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吼声传出，门外的砸门声停顿了一瞬。紧接着，陈胖子更加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少废话！快开门！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耽误了公事你担待不起！”
就是这一瞬的间隙！
陆铮的动作快如闪电。他一把扯下身上那件早己湿透、肮脏不堪的旧外套。同时，另一只手探入那堆破棉絮，准确无误地抓出那件李老师生前为他缝补过多次、同样洗得发白的旧棉衣内胆——那是唯一一件没被撕烂的厚实衣物。
他飞速将那张账本残页、那张入库单、那个空药瓶，连同苏晚那张浸湿的字条，一股脑地塞进棉衣内胆腋下位置的夹层里。那里原本就有一道不起眼的小开线。他手指颤抖着，却异常稳定地将那叠东西用力塞紧、抚平。随即，他拿起针线——那是李老师留下的，针上还穿着半截灰线。借着窗外暴雨投下的、最后一点昏暗天光，陆铮凭着无数次看李老师缝补的记忆，手指翻飞，以近乎疯狂的速度，沿着那道开线飞快地缝合起来！
针尖多次刺破他的手指，鲜血混着线头，染红了那处小小的针脚。但他浑然不觉疼痛，每一针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决绝。
缝合！藏匿！
刚将棉衣内胆套回身上，拉好外套拉链。
轰隆！
一声巨响，门窗断裂！本就脆弱的木门被一股蛮力猛地撞开，狠狠拍在墙壁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冰冷的穿堂风和浓烈的土腥气裹挟着几个人影冲了进来。为首正是陈胖子，肥胖的身躯堵在门口，绿豆眼闪烁着阴狠和亢奋的光。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联防队制服、一脸凶相的壮汉。
屋内昏黄的电灯泡被陈胖子粗暴地拉亮，光线刺目。
陈胖子那双绿豆眼像探照灯一样，第一时间就扫向了那张放着李老师遗体的床铺。他脸上肥肉抽搐了一下，似乎也被那冰冷的死亡气息惊到，但随即，那丝惊惧就被更深的恶意取代。他的目光贪婪而急迫地扫过整个房间——散落的书籍、掀翻的书桌、敞开的行李、被撕烂的棉被……最后，钉子般死死钉在浑身湿透、沾满泥浆、低着头站在屋子中央的陆铮身上。
“哟，陆铮同志，这是怎么了？屋里乱得跟遭了贼似的？”陈胖子拖着油腻的长腔，慢悠悠地踱步上前，目光在陆铮脸上逡巡，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异常，“李老师……唉，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乡长也很痛心，特意让我们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他嘴上说着“帮忙”，脚步却毫不客气地逼近陆铮，那双肥胖的手看似随意地抬起，竟首接朝着陆铮鼓囊囊的胸口摸来！动作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试探和猥琐。
陆铮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就在陈胖子肥腻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胸前棉衣的刹那，他猛地侧身避过，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同时，他豁然抬起头！
那双眼！
陈胖子猝不及防地对上陆铮的目光，肥胖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