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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同天河倾覆，冰冷地抽打着大地。那半塌的药库角落，预制板在重击下呻吟震颤，浑浊泥水如同毒蛇，沿着断墙残壁蜿蜒爬行，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汇成一片片肮脏的洼地。仅有的庇护，是头顶斜搭的、布满裂纹的预制板和几面摇摇欲坠的断墙围成的狭窄空间，风雨裹挟着浓重的泥土与药剂的酸腐气味，无孔不入地钻进来。
陆铮将那叠浸透血泪的万言书稿和所有关键证据——账页残片、入库单、药瓶、检举材料——紧紧包裹在一块从角落扯下的、相对干燥些的油布中，再用染血的破布条死死捆扎，最后，毫不犹豫地塞进了自己胸前破烂衬衣的最里层，紧贴着滚烫的皮肤。冰冷的布包激得他一个寒颤，随即是更深的寒意从身体内部翻涌上来，伤口在湿冷中如同无数钢针在搅动。他咬紧牙关，背脊抵着冰冷刺骨的断墙，用自己残存的热量，试图焐干那关乎无数人性命的纸张。
苏晚蜷缩在他勉强清理出的角落，身下垫着膨胀变形的硬纸箱。陆铮那件沾着泥血、带着他体温的旧衬衣内胆裹在她单薄的身上。她看着陆铮因寒冷和高烧而微微发抖的侧影，看着他胸前紧贴的那一大团凸起，听着他粗重压抑的呼吸，冰封的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碎裂了一角。
她忽然动了。
纤细苍白的手指伸向自己湿透的暗色旗袍下摆，那昂贵的丝绸在泥泞废墟中早己污损不堪。“嗤啦——”一声裂帛之音，刺耳地撕裂了风雨声。她毫不犹豫地撕下长长一条内衬，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狠厉。
陆铮愕然抬眼。
苏晚己半跪到他面前。湿透的乌发贴在苍白的脸颊，雨水不断从发梢滴落。她无视他眼中的惊诧和下意识的闪避，冰凉的指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拨开他破烂外套的衣襟，露出腋下那片被雨水泡得发白、依旧在缓缓渗血的狰狞伤口。泥污和暗红的血痂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她微微蹙眉，用撕下的柔软丝绸内衬，小心翼翼地擦拭掉伤口边缘的泥水，动作出乎意料地轻柔，却又异常迅捷。然后，用那长长的布条，绕过陆铮的肩颈和手臂，开始一圈圈仔细包扎。布条每一次收紧，都牵扯着伤处，陆铮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没有发出一点痛呼。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几乎可闻。风雨声、废墟的呜咽声仿佛都暂时退远。陆铮能闻到她发间一丝残留的、被雨水稀释的冷冽药香，混合着血腥和泥土的气息。苏晚低垂着眼睫，专注地处理着伤口，长长的睫毛如同被雨水打湿的蝶翼，微微颤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痛楚、荒诞与微弱暖意的氛围，在冰冷的绝望中悄然弥漫开来。
“谢……”陆铮干涩的喉咙刚挤出一个字。
“噤声！”
苏晚猛地抬头，包扎的手瞬间停顿，眼神如受惊的寒鸦，锐利地刺向药库入口那片风雨肆虐的黑暗！她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向陆铮身后堆积的杂物，抓起了半截锈蚀扭曲的输液架杆，尖端在昏暗中闪动着微弱的凶光。
陆铮的神经骤然绷紧如满弓之弦，强忍剧痛，身体像猎豹般微微伏低，仅剩的一只手也摸向地上半块冰冷的砖石。所有感官瞬间提升到极致，紧盯着那被风雨吞噬的入口。
没有脚步声，只有雨声狂乱。
一个身影，如同从浓墨般的雨幕中凭空凝结出来，毫无征兆地堵在了药库那狭窄、摇摇欲坠的入口处！
那是一个女人。
一身剪裁极利落的黑色紧身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如同猎豹般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曲线。雨水顺着她湿透的短发不断流淌，滑过线条冷硬的下颌。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足以冻结雨水的冰冷。最令人心悸的是她手中紧握的那柄枪，黑洞洞的枪口在昏暗的光线下，稳稳地、毫无偏差地指向陆铮的眉心。
时间仿佛凝固。
风雨声似乎被隔绝在外，只剩下那冰冷的枪口带来的死亡气息，沉重地压在这方寸之地。
女人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陆铮胸前那因证据包裹而显得异常凸起的部位，和他苍白脸上病态的潮红之间扫过，又在苏晚手中那截狰狞的铁杆和她身上那件明显属于陆铮的破旧男式内胆上停留了一瞬。
“秦向荣的人？”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片，每一个字都刮过空气，带着穿透雨幕的森冷，“东西交出来，留你们全尸。”枪口纹丝不动，压迫感令人窒息。
陆铮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冻结，心沉入冰窟。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上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秦向荣的手这么快？如此恐怖？
“放屁！”苏晚的声音比他更快响起，带着破釜沉舟的尖利，那截锈蚀的输液架杆猛地指向黑衣女人，毫无惧色，“要东西？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空气即将被引燃爆炸的瞬间——
一道极其微弱、几乎被暴雨完全掩盖的冷光，如同毒蛇的芯子，骤然在药库外不远处一处更高废墟的阴影中闪了一下！那是狙击镜在雨幕中瞬间捕捉到光线反射的刹那！
陆铮和苏晚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持枪的女人吸引，对此毫无察觉。
那黑衣女人的瞳孔却在冷光闪现的同一刹那，猛地一缩！她全身的肌肉仿佛在瞬间绷紧到了极致，那指向陆铮眉心的枪口没有半分移动，另一只手却快如鬼魅般从紧身衣的侧袋里掏出一物——一个深蓝色、嵌着金色徽章的小本子！
“趴下！”一声厉叱如同惊雷，从她口中炸响！
话音未落，她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然一甩！那深蓝色的小本子化作一道暗影，撕裂雨幕，带着尖利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射向刚才冷光闪现的废墟角落！
“啪嚓！”
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夹杂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微弱却无比清晰地传了过来！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的、充满惊愕和痛苦的闷哼，随即是重物滚落泥水的扑通声！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