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阵清雅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腻香气随风而入。走进来的女人,让原本有些喧闹的酒桌瞬间安静了几分。
她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紫色改良旗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丰胸细腰、窈窕有致的身段。旗袍开衩处,露出一截穿着透明丝袜的修长小腿,足下蹬着一双精致的黑色高跟鞋。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几缕发丝慵懒地垂在光洁的颈侧。她有一张极富风情的鹅蛋脸,肌肤白皙,柳眉细长,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眼波流转间,仿佛带着若有若无的钩子。红唇,唇角天然微微上翘,即使不笑也带着三分媚意。
“陆区长,王书记,张总,不好意思,来晚了。”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沙哑,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她缓缓走来,高跟鞋敲击着光洁的地砖,发出清脆而富有韵律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王德发脸上堆起笑容:“柳主任来啦!快请坐!陆区长,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东桥镇党政办公室主任,柳青同志,办事能力强,是我们镇的得力干将!”
“陆区长您好,欢迎您到东桥。”柳青走到陆铮身边空位,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落座时,旗袍下摆拂过陆铮的裤脚,带来一阵香风。她端起面前服务员早己倒好的酒,一双丹凤眼含笑看向陆铮,眼波如同深潭,“柳青自罚一杯,给陆区长赔罪。”她仰起白皙的脖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情。
陆铮微微点头:“柳主任客气。”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的复杂气息——表面的干练与潜藏的妩媚,公事公办的姿态下,似乎又暗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审视。尤其是她坐下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极其短暂地掠过了张金山的方向,而张金山端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柳青坐下后,很自然地接过了话头,谈笑风生,活跃着气氛,言语间既恭维了陆铮,也捧了王德发和张金山。酒桌上推杯换盏,气氛似乎又热烈起来。然而陆铮敏锐地捕捉到,当话题再次不经意间滑向修路计划时,柳青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复杂光芒,快得如同幻觉。她端着酒杯,葱白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光滑的杯壁。
张金山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开始大谈特谈金山矿业对镇里经济的贡献和对未来发展的宏伟构想。王德发也随声附和。修路的话题,如同沉入水底的石头,被这精心营造的热络气氛暂时掩盖。
陆铮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三人,腋下的伤口在酒精的刺激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此地的险恶。这觥觥交错的宴席,分明是一张看不见的网。柳青的出现,是意外?还是早己设计好的另一环?那枚幽兰玉坠带来的模糊线索,与眼前这暗流汹涌的东桥镇,又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深夜,暴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反而愈发暴烈。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落在简易工棚的铁皮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像有无数只巨手在头顶擂鼓。棚内几盏昏黄的临时照明灯在风雨中剧烈摇晃,将稀少的几个工人疲惫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
陆铮没有回条件简陋的宿舍。他裹着一件半旧的军绿色雨衣,独自一人站在工棚门口,凝视着外面漆黑如墨的雨夜。目光所及,便是白天刚刚艰难平整出来的一小片路基。此刻,那片珍贵的土方在暴雨的冲刷下,边缘不断塌陷,浑浊的泥浆肆意流淌,如同刚刚结痂又被撕开的伤口。几台被油布勉强遮盖的挖掘机、压路机,像沉默的巨兽蛰伏在泥水里,更远处,堆放着一些钢筋水泥等材料。
他腋下的伤处持续传来钝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牵扯感。白天张金山笑里藏刀的话语、王德发模棱两可的态度、柳青那妩媚又复杂的眼神,还有这如同诅咒般纠缠着东桥的烂路……所有的思绪在他脑中翻腾,如同外面肆虐的暴风雨。他点燃一支烟,橙红的火光在风雨中忽明忽灭,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带来一丝微弱的镇定。
“陆区长,雨太大了,您伤还没好,还是进去歇着吧。”一个老工人披着塑料布走过来,脸上写满担忧。
“老周,辛苦你们了。”陆铮掐灭烟头,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再坚持坚持,等雨小点,加固一下围挡,能抢救多少是多少。”这条路,是他扎根东桥的第一仗,也是给那些麻木的眼睛注入希望的第一针强心剂,绝不能就这样被一场暴雨摧毁。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巨大的、金属被猛烈撞击的巨响,骤然撕裂了连绵的雨声,从堆料区的方向传来!声音沉闷而充满恶意,绝非自然脱落!
陆铮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谁?!”他厉声喝问,声音穿透雨幕。
回应他的,是又一声更加凶狠的“哐当!”,紧接着是玻璃被砸碎的刺耳脆响!昏暗中,隐约可见几条敏捷的黑影,如同融入雨夜的鬼魅,在堆料区和机械停放点之间快速窜动!他们手中挥舞着粗重的棍棒,狠狠砸向挖掘机的驾驶室玻璃,踹蹬着水泥袋,甚至有人试图去撬动压路机的油箱盖!
“住手!”陆铮怒吼一声,热血瞬间涌上头顶,将伤口的剧痛暂时压了下去。他一把抄起倚在工棚门口的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本是用来支撑棚顶的),毫不犹豫地冲入了瓢泼大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雨衣在狂风中如同破布般撕扯。泥浆迅速没过脚踝,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他看到那几个工人也拿着铁锹冲了出来,脸上带着惊怒。
“操他妈的!是哪个王八蛋!”老周的声音在风雨中断断续续。
陆铮冲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正在疯狂砸打压路机驾驶室的黑衣人。那人动作一顿,猛地转过身,脸上戴着廉价的黑色头套,只露出两只凶狠的眼睛。他看到冲来的陆铮,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抡起手中的钢管就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钢管撕裂雨幕,带着呜咽的风声。陆铮侧身急闪,腋下伤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动作慢了半拍。钢管擦着他的肩头狠狠砸下,重重砸在泥水里,溅起大片浑浊的泥浆。
陆铮咬紧牙关,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强忍剧痛,借着侧身的冲力,将手中的木棍自下而上,用尽全力捅向对方的胸腹!
“噗!”木棍狠狠捣中目标。
黑衣人闷哼一声,踉跄后退。陆铮正待追击,左侧肋下却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另一个不知何时靠近的黑衣人,用一截短钢筋狠狠砸在了他的左肋,位置离腋下的伤口极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