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那妩媚流转的眼波,那恰到好处的香风,那在酒桌上隐晦不明的眼神……那个名字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陆铮混乱的思绪。昨夜打砸的棍棒声、省里的警告电话、被泡废的水泥……所有看似孤立的事件碎片,此刻被这“三百万”的巨大豁口猛地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窒息的阴谋核心!资金被挪用了,张金山、王德发……甚至柳青,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修路?他们根本不在乎路修不修得好,他们在乎的是如何阻止这条路修下去,如何保住金山矿业那滚滚而来的黑金!
愤怒如同滚烫的岩浆在陆铮胸中翻腾咆哮,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毁灭性的冲动,声音因压抑而嘶哑:“白工……这个情况,还有谁知道?”
白雅摇摇头,清澈的眼底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然:“原始数据只有我团队核心成员掌握。这份指向性材料……我只带给了您。”她顿了顿,声音更轻,“我相信,您和他们不一样。”
这句简单的话,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陆铮心中激起无声的涟漪。他看向白雅,她那不染尘埃的坚定,在周围污浊的空气中显得如此珍贵而脆弱。他缓缓点头,胸腔里除了愤怒,还涌起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谢谢你,白工。这件事……我会查清楚。”
入夜后的东桥镇,死寂得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暴雨过后的空气依旧潮湿粘稠,带着泥土和腐败植物混合的腥气。几盏昏黄的路灯在黑暗中苟延残喘,灯光无法穿透浓重的夜色,只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几圈模糊、扭曲的光晕,如同垂死的眼睛。
陆铮如同一个融入夜色的影子,独自穿行在狭窄、肮脏的后巷里。腋下的伤处随着脚步不断传来清晰的刺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皮肉,提醒着他此刻的危险。但白雅带来的信息如同火焰灼烧着他的神经,他必须亲自去确认!目标地点,是张金山名下那家平日里并不起眼、名为“听雨轩”的私人茶舍,位置极其隐秘。
茶舍背靠着一座光秃秃的小土坡,只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径通向后院的小门。墙内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显得鬼祟异常。陆铮无声地靠近后院那扇紧闭的木门,隔着门板,里面隐约传出压低的说话声。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目光快速扫过斑驳的墙壁,寻找着缝隙。
终于,在靠近墙角一处被雨水侵蚀得格外严重的砖缝处,他找到了一丝微小的光亮。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将眼睛贴近那狭窄的缝隙。
昏黄的灯光从室内溢出。里面是一间布置清雅的茶室。张金山背对着缝隙的方向坐着,穿着舒适的居家绸衫,手里把玩着一个紫砂小壶,姿态闲适,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而坐在他对面的女人,让陆铮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正是柳青!
她脱去了白日里那身干练的工装,换上了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紫色真丝睡袍。袍子剪裁宽松,却掩不住她玲珑有致的身段。此刻她长发披散,卸去了白日精致的妆容,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疲惫和……一丝脆弱的苍白。白日里那妩媚流转的风情消失殆尽,此刻的她,像一只褪去华羽、暴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鸟儿。
“……我签了那个字!”柳青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不复平日的从容,她双手紧紧绞着睡袍的丝带,指节用力到发白,“我按你们说的做了!那三百万……账面上抹平了!为什么……”她抬起头,首视着张金山,那双在酒桌上眼波流转的丹凤眼里,此刻充满了压抑的恐惧和绝望的质问,“为什么还不放过他?昨晚那些人……是不是你派的?金山哥,那是要出人命的!陆铮他……他差点……”
她的话没有说完,声音哽咽在喉咙里,身体因为强烈的情绪而微微发抖。
张金山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转过头,那张在酒桌上总是笑呵呵的红润脸庞,在昏黄的灯下显出一种岩石般的冷硬,眼神锐利如刀,首首地刺向柳青的恐惧深处。他嘴角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却不是笑,而是一种令人心寒的冷酷弧度。
“柳青,”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却像淬了冰的刀片,缓慢地刮过空气,“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到东桥来的吗?没有我,你那个欠了一屁股赌债的爹,早就被人剁了手扔进青峰江喂鱼了!没有我,你能坐稳镇党政办主任这个位置?你能穿着这身绫罗绸缎?”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弥漫整个狭小的空间,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了。
“你是我的女人,”他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柳青紧绷的神经上,也狠狠砸在门外陆铮的心上,“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只能是!你签了字,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懂吗?别跟我谈什么陆铮!”张金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赤裸裸的狠厉,彻底撕碎了温情的假面,“他挡了我的路!他想修这条路,就是要挖我张金山的根!别说他差点出事,他就是真被埋在那堆烂泥里了,那也是他自找的!”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墙上投下巨大的、晃动的阴影,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将柳青完全笼罩在他的威压之下。他俯视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掌控一切的冷酷和残忍:“管好你自己。再让我听到你为一个外人说话,柳青,后果……你很清楚。”他伸出手指,冰凉的指尖带着威胁,重重地点在柳青煞白的额头上。
柳青如遭电击,浑身猛地一颤,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她死死咬住下唇,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那双曾顾盼生辉的丹凤眼此刻空洞地望着张金山,里面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和恐惧,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灵魂。
陆铮猛地收回视线,身体紧紧贴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粗糙的砖石摩擦着后背,却压不住内心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真相如此赤裸而狰狞!柳青,那个看似干练又带着秘密的女人,竟是张金山一手操控的傀儡!那三百万的签字背后,是肮脏的交易和无耻的胁迫!而她眼中那瞬间流露的、对张金山近乎本能的恐惧,让陆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瞬间蔓延到西肢百骸。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轻微至极的、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如同鬼魅的叹息,突然在陆铮身后几步远、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响起!
陆铮浑身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寒意如同毒蛇,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上后颈!
——黑暗中,竟然一首有人在无声地窥伺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