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穿过镇抚司斑驳的窗棂,在青砖地上洒下细碎的金斑。
苏明棠倚着雕花窗格,手中转着一枚银光闪闪的银针,发间斜插的白玉兰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映得她眉眼愈发灵动。
案几上,新沏的碧螺春腾起袅袅白雾,将满室的严肃气息晕染得柔和几分。
“裴砚辞,你说这临安城的案子,何时才能消停些?”
苏明棠突然开口,尾音带着几分娇嗔,“上次那批毒胭脂刚入库,我这双手还沾着蛊毒的腥气呢。”
她抬起手,在阳光下仔细端详,指尖凝着的淡紫色痕迹尚未完全褪去。
正在擦拭长剑的裴砚辞动作一顿,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剑刃映出他微微蹙起的眉。
他将长剑收入剑鞘,声音低沉如寒泉:“只要幽冥阁一日不除,临安便永无宁日。”话虽冷硬,语气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下次验尸,离那些毒胭脂远些。”
坐在书案后的林疏月闻言,唇角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放下手中泛黄的卷宗,素手轻轻拨弄着鬓边垂下的一缕青丝,声音清泠如溪:“明棠的银针出神入化,连蛊虫都能制住,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她目光扫过裴砚辞紧绷的侧脸,又转向苏明棠灵动的眉眼,心中暗自思忖,这两人相处时的氛围,总是这般微妙又动人。
突然想起来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明棠常常去刑部,自然也会与裴砚辞有接触。
苏明棠狡黠地眨眨眼,突然凑到裴砚辞身边,鼻尖几乎要碰到他冰冷的侧脸:“裴砚辞你这是在担心我?”
她故意拉长语调,眼波流转间满是促狭,“不过放心啦,母亲教我的银针术,可不是用来摆样子的。”
说着,她手腕轻抖,银针如流星般射向墙角的烛台,烛芯应声而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尽显功底。
裴砚辞虽冷着脸,但耳尖微微泛红,别过脸去,佯装整理腰间的玉佩:“就会耍小聪明。”话虽如此,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他余光瞥见苏明棠得意的笑脸,心跳不自觉地漏了一拍,连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的古槐,试图平复心绪。
林疏月看着两人的互动,不禁轻笑出声。
她起身走到苏明棠身边,拾起案上的《西域蛊虫志》,书页间还夹着半片干枯的曼陀罗花瓣:“说起来,这本古籍倒是帮了大忙。明棠,你母亲留下的东西,当真珍贵。”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羡慕,指尖轻轻着书页上娟秀的批注。
苏明棠的神色柔和下来,目光落在那本破旧的古籍上,眼神中满是怀念:“是啊,母亲毕生心血都在这上面。她常说,医者银针可救人,亦可惩恶。如今我用这银针查案,也算是不负她的教导。”
她伸手接过古籍,小心翼翼地翻开,泛黄的纸页间似乎还残留着母亲的气息。
裴砚辞听到这话,转身看向苏明棠。阳光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专注的神情让他移不开眼。
他突然开口:“等此事了结,陪你去城郊的医馆看看吧。听说那里新来了位药师,收藏了不少孤本医书。”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太过唐突。
苏明棠却眼睛一亮,像只欢快的鸟儿般跳起来:“真的?裴砚辞你可要说话可要算数!”
她满心欢喜,全然没注意到裴砚辞耳尖的红晕,“我正愁找不到关于南疆蛊术的典籍呢,这次定要好好淘一淘!”
“明棠姐,”一名年轻的镇抚司校尉匆匆跑来,脸上带着惊惶,“城南柳巷发现命案,死者死状……与之前胭脂案的歌姬极其相似!”
苏明棠心中一震,银针险些脱手。她迅速转身,看向身旁的裴砚辞和林疏月,两人亦是神色凝重。
“走!”苏明棠当机立断,“去案发现场!”
城南柳巷,一处偏僻的民居外己围满了百姓。
镇抚司的人正在维持秩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混杂着血腥气。苏明棠等人穿过人群,走进屋内。
死者是一名年轻女子,倒在梳妆台前,脸上还残留着艳丽的胭脂,嘴角溢出黑血,双手紧紧抓着梳妆台边缘,指缝间塞满了红色的粉末。这景象,与数月前歌姬暴毙案如出一辙。
“又是胭脂毒杀?”裴砚辞皱眉,环顾西周。屋内陈设简单,梳妆台上摆放着一盒胭脂,盒盖上印着一朵模糊的曼陀罗花。
苏明棠没有立刻回答,她蹲下身,仔细观察死者的尸体。
死者名叫春杏,是附近的一名绣娘。她的皮肤下没有出现胭脂案特有的青黑色纹路,嘴唇虽呈紫色,但色泽暗沉,不似蛊毒发作时的鲜亮。
“不对,”苏明棠喃喃自语,“这死状虽像,但细节却有出入。”
她取出验尸工具,小心翼翼地检查死者的口腔、鼻腔和耳道。没有发现蛊虫残留的痕迹,也没有闻到那股特有的腐香。
“林疏月,你来看。”苏明棠示意林疏月上前。
林疏月走上前,仔细观察着死者的表情和肢体状态。她注意到,死者的眉头微蹙,眼角有泪痕,双手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没有挣扎时留下的破损。
“她死的时候,似乎很平静,”林疏月低声说道,“不像中了蛊毒后痛苦挣扎而死。而且,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绝望。”
苏明棠点点头,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
她拿起那盒胭脂,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这香味很普通,就是市面上常见的廉价胭脂的味道,没有掺杂任何毒素。
“这胭脂没问题,”苏明棠说道,“死者也不是死于蛊毒。”
“那她是怎么死的?”裴砚辞疑惑地问,“死状为什么和胭脂案如此相似?”
苏明棠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了梳妆台上的一面铜镜上。铜镜边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裂痕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铜镜,对着光线仔细观察。在裂痕的深处,她发现了一些细小的碎屑,颜色呈暗褐色。
“裴砚辞,你看这个。”苏明棠将铜镜递给裴砚辞。
裴砚辞接过铜镜,仔细看了看,眉头紧锁:“这是……血痂?”
“很可能是,”苏明棠说道,“而且,这裂痕的形状和深度,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倒像是被什么硬物撞击所致。”
她又环顾了一下房间,最终目光落在了墙角的一个木箱上。木箱上有一些划痕,似乎被移动过。
“把木箱打开。”苏明棠对身边的校尉说道。
校尉上前,打开木箱。木箱里空空如也,只有底部残留着一些布料的碎屑和少量的红色粉末。
“这些红色粉末,和死者指缝里的一样,”裴砚辞说道,“看来死者生前曾在这个木箱里找过什么东西。”
苏明棠点点头,走到门口,对守在外面的校尉问道:“死者的家人来了吗?”
“回苏大人,死者的父亲己经来了,现在在外面等着。”校尉回答道。
“把他带进来。”苏明棠说道。
片刻后,一个年近六旬的老汉被带了进来。
老汉名叫春老实,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看到女儿的尸体,顿时老泪纵横,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苏明棠耐心地等他情绪稍微平复,才开口问道:“老伯,你女儿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有没有和什么人结怨?”
春老实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道:“我家杏儿一向老实本分,从不与人争吵。就是最近……最近好像心事很重,老是唉声叹气的。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