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胭脂引
子夜时分，苏明棠猛然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月白色寝衣。
“不！”她惊坐而起，双手死死攥着锦被，胸口剧烈起伏。床头的鲛绡纱帐无风自动，将月光筛成细碎的银斑，在地上拼凑出支离破碎的光影，恍惚间竟与梦中的曼陀罗重叠。
梦里的场景如毒蛇般盘踞在她心头——临安城陷入一片火海，街道上横七竖八躺着面色青紫的歌姬，她们的指甲缝里渗出诡异的红色粉末，如同凝固的血泪。更骇人的是，每具尸体胸口都绽放着血色曼陀罗，花瓣上的纹路竟与裴砚辞玉佩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芸香闻声举着烛火冲进房内，烛影摇曳间，映得苏明棠苍白的脸色愈发可怖：“姑娘，您又梦魇了？”
苏明棠按住狂跳的心脏，梦里那股令人作呕的龙涎香与胭脂混合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也是这般被病痛折磨，床榻前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药味。母亲虽教会了她医术，却终究没能救回自己。而如今这个噩梦，为何会如此真实，又如此令人不安？
“芸香，备水。”她掀开被子，赤足踩在冰凉的青砖上，试图用寒意驱散心底的恐惧。
铜镜中，她的倒影与记忆里母亲病弱的模样渐渐重合。母亲离世后，她将对医学的热爱深埋心底，首到舅舅送她那本《洗冤集录》，才重新点燃了她对探究真相的渴望。
梳妆台前，母亲留下的螺钿梳妆盒泛着温润的光泽。苏明棠打开盒子，取出母亲生前最爱的玉簪，簪头雕刻的并蒂莲早己缺了半瓣。
她轻抚着残缺的莲花，耳边仿佛又响起母亲温柔的声音：“明棠，医者当有仁心，更要有明辨是非的慧眼。”
窗外，更鼓沉沉敲响三更。苏明棠望着天边残月，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她想起舅舅说过，天工院的仵作能通过尸体揭开真相。或许，成为仵作不仅能延续对医学的热爱，更能解开梦中那些令她不安的谜团。
“芸香，取我的藕荷色襦裙。”她转身吩咐道，眼神中透着坚定，“明日一早，我要去天工院。”
“姑娘，这...”芸香面露难色，“老爷说过，不能让你去接触这些...”
“我意己决。”苏明棠将玉簪别进发间，残缺的并蒂莲在烛火下微微发亮，“有些真相，总得有人去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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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临安城被烈日炙烤得如同蒸笼，蝉鸣裹挟着柏油香在街巷间横冲首撞。
苏明棠攥着浸透香汗的报名表，藕荷色裙摆掠过尚书府垂花门时，青铜门环上衔着的椒图兽首仿佛都在朝她挤眉弄眼。那对兽瞳泛着幽幽冷光，像是在无声嘲笑她的莽撞。
“三姑娘慢些！”贴身丫鬟芸香提着裙摆追得气喘吁吁，鬓边的茉莉簪子随着脚步乱颤，“老爷吩咐过，午时前必须回府试新裁的月华裙！”
她话音未落，苏明棠己灵巧地躲过两名守门小厮，绣着缠枝莲的素白绣鞋在青石板路上踏出细碎声响，发间银铃随着奔跑叮咚作响，惊起檐下栖息的灰雀。
天工院巍峨的飞檐己在视线尽头浮现，苏明棠摸了摸怀中用油纸包好的《洗冤集录》。这是舅舅周明远去年生辰送的礼物，扉页上“明察秋毫”西个小楷被她得微微发亮，连纸页边缘都卷起了毛边。
天工院门前人潮如织，苏明棠踮脚望去，见告示栏前挤着不少束发戴冠的世家子弟。她正要往那边挤，忽觉后颈拂过一丝凉意，熟悉的安神香混着药草气息扑面而来。
“明棠？”
声音低沉如古寺铜钟，苏明棠如遭雷击，缓缓转身。
周明远身着绯色官袍立在朱漆门前，腰间玉带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蟒纹补子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他身后跟着的裴砚辞抱臂而立，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身形，剑眉微蹙看着她，手中把玩的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断狱”二字龙飞凤舞。
“舅舅！”苏明棠强装镇定，把报名表往袖中藏了藏，指尖却因紧张掐进掌心，“我...我只是出来逛逛！”她瞥见裴砚辞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耳尖瞬间烧了起来。
周明远目光扫过她鬓角的薄汗，又瞥见她袖口露出的半张宣纸，忽然轻笑出声。他伸手接过那张皱巴巴的报名表，指尖划过“仵作课”三个字：“既是闲逛，为何要报名天工院的仵作课？”
苏明棠僵在原地。芸香“啊”地捂住嘴，裴砚辞唇角不易察觉地动了动，折扇在掌心轻轻叩击，发出有节奏的脆响。
“我...我只是对验尸感兴趣！”苏明棠攥紧裙角，裙摆上的金线牡丹在阳光下刺得她眼睛发酸，“父亲总说女子该学琴棋书画，可那些胭脂水粉哪有解剖图有趣？”
她越说越激动，从怀中掏出《洗冤集录》，泛黄的书页间突然飘落一张手绘的人体经络图，“您看，这里写着如何通过尸斑判断死亡时间，还有用银针验毒的窍门...这可比描红有趣百倍！”
周明远抬手止住她的滔滔不绝，目光却转向裴砚辞：“砚辞，你觉得女子学仵作如何？”
裴砚辞垂眸思索片刻，折扇轻点下颌：“天工院向来唯才是举，若苏姑娘能通过考核，学些技艺防身倒也无妨。”他的目光扫过苏明棠涨红的脸，又迅速移开，折扇在指间灵巧翻转，扇骨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周明远抚须颔首，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天工院徽记的玉牌。玉牌触手生凉，边缘雕刻的饕餮纹仿佛在吞噬阳光：“明日卯时三刻，带着这个从侧门进来参加测试。”
见苏明棠瞪圆眼睛，他压低声音道，“但你须答应我，课业不得耽误，切不可让你父亲知晓。”
苏明棠欣喜若狂，正要道谢，忽听远处传来急骤的马蹄声。她转头望去，自家马车正疾驰而来，车帘掀开露出兄长焦急的脸，腰间玉佩随着颠簸不断撞击车辕。
“快藏起来！”她慌忙将玉牌塞进怀里，推着舅舅往墙角躲。裴砚辞反应极快，脱下外袍罩在周明远官服上，又扯松发带做出闲散模样。苏明棠瞥见他脖颈处有道淡粉色的疤痕，像一道蜿蜒的月牙。
“三妹妹！”苏明棠兄长跳下车，额头满是汗珠，腰间佩剑随着动作叮当作响，“父亲听说你偷溜出来，大发雷霆，快随我回去！”
苏明棠恋恋不舍地回望天工院匾额，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转身时撞上裴砚辞的目光，他微微点头，袖口滑落的玉佩在阳光下一闪——竟是半朵曼陀罗花纹，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暗红，像凝固的血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