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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宫昔日的金碧辉煌被一片死寂的灰败取代。偏殿角落的阴影里，曹琴默蜷缩在酸枝木椅上，单薄的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华妃暴毙的消息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蔓延开刺骨的寒意与灭顶的恐惧。冷汗浸透了内衫，黏腻地贴在背上。“主子倒了…下一个就是我！她知道太多了！欢宜香的秘密？假孕局？时疫库房里的手脚？” 无数画面在她脑中翻腾，搅得她肝胆俱裂。她猛地站起身，像只被烫伤的猫，在狭小的殿内焦躁地来回踱步，灰鼠皮斗篷的下摆扫过冰冷的地砖。目光时而惊恐地投向景仁宫的方向，那里盘踞着深不可测的皇后；时而又绝望地望向碎玉轩，那里有她曾经背叛、如今更不可能信任她的甄嬛。
“投靠皇后？她心机比海深，怕是要灭口！去找甄嬛？她恨毒了华妃，连带着我…岂会信我？” 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所有理智。她咬紧下唇，几乎渗出血丝，猛地裹紧那件不起眼的灰鼠斗篷，将大半张脸藏在风帽的阴影下。像一抹不祥的幽魂，她脚步虚浮又急促地溜出翊坤宫冷清的门洞，首奔景仁宫而去。厚重的宫墙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她躲在一丛被寒风刮得枝叶稀疏的冬青后，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宫墙，只露出一双充满血丝、惊惶西顾的眼睛，死死盯着景仁宫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如同一只被猎鹰盯上的兔子，在鹰巢外瑟瑟发抖，既渴望一丝庇护的缝隙，又恐惧着利爪的撕扯。
景仁宫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与外间的肃杀形成鲜明对比。宜修端坐在临窗的紫檀木榻上，一身家常的藕荷色云锦常服，衬得她面容沉静。她手中捻着一串温润的碧玺佛珠，目光落在窗外一株虬枝盘结的老梅上，似在赏景，又似在沉思。剪秋脚步无声地进来，行至榻边，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娘娘，曹贵人…不，曹琴默，在宫外冬青丛后，己徘徊近半个时辰了，神色惊惶，形容狼狈。”
宜修捻动佛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她缓缓收回目光，并未看向剪秋，只淡淡开口，声音如古井无波：“哦？看来年氏暴毙，让她吓破了胆。到底是伺候过旧主一场，有些‘情分’。惊惧过度，也是人之常情。” 她微微侧首，目光扫过侍立在旁、垂眸敛目的卫临。卫临一身深青色太医官服，身形清瘦，姿态恭谨。“卫太医，” 宜修的声音带着一种雍容的平和，却字字清晰，“你医术精湛，尤其擅长调理心神。曹琴默这般‘惊惧过度’，恐伤及根本。就劳烦你走一趟，替她‘好好’瞧瞧，开些‘对症’的安神药，让她务必‘静养’些时日，莫要再胡思乱想，伤了身子。”
“好好”、“对症”、“静养”几个词，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深意。她平静地看着卫临，那双凤眸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人心。
卫临心领神会，立刻躬身行礼，姿态恭顺至极：“微臣遵旨。定当尽心为曹贵人诊治，助其…宁神静气，早日康复。” 他低垂的眼帘下，眸光锐利如针。“惊惧过度”？皇后娘娘要她永远“静”下去，再也张不开嘴。 他提起药箱，带着一名沉默的小太监，转身告退，脚步沉稳地走向那扇象征着死亡宣判的宫门。
翊坤宫偏殿内，弥漫着清冷的空气和未散尽的药味。曹琴默如同惊弓之鸟，听到脚步声猛地回头，看到卫临，眼中瞬间爆发出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光芒。她踉跄着扑上前，一把抓住卫临深青色的官袍袖口，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卫太医！您可来了！救救我！我…我心慌得要跳出来了，夜夜噩梦缠身，总觉得…总觉得有黑影在盯着我，要索我的命！” 她语无伦次，脸色惨白如纸，眼底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呼吸急促。
卫临不动声色地抽回袖子，动作带着医者的矜持与疏离。“贵人请坐，容微臣请脉。” 他声音平稳，示意曹琴默坐在一旁的绣墩上。他伸出三指，搭上曹琴默冰凉、汗湿且微微颤抖的手腕。殿内一片死寂，只闻曹琴默粗重的喘息。卫临凝神片刻，眉心渐渐蹙起，形成一个忧虑的川字。
“贵人脉象，”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浮滑紊乱，如珠走盘，肝气郁结过甚，惊悸不安，神思恍惚…此乃心神受巨创，惊惧过度，以至魂魄不宁之象啊！” 他抬眼，目光沉重地看着曹琴默，“若不尽早施治，加以固本培元，恐…恐心神耗竭，酿成沉疴，药石罔效。”
“对对对！就是惊惧过度！卫太医，您是神医，您一定要救我！” 曹琴默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声哀求，声音带着哭腔。
卫临不再多言，走到桌案前，提笔蘸墨。笔尖在宣纸上流畅地游走，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几味寻常的安神药材——茯神、远志、酸枣仁——跃然纸上。接着，笔锋一转，一个极其罕见、字迹略显潦草的草药名“忘忧藤”被巧妙地混入其中，剂量微乎其微，若非精研毒理，绝难察觉其性。这味“忘忧藤”，能悄无声息地侵蚀神智，引致幻觉，最终在癫狂中耗尽心力。小太监垂手接过药方，面无表情，迅速转身消失在殿外，去往太医院抓取这剂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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