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处,有良田

第18章 大伯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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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云归处,有良田
作者:
哈哈居士
本章字数:
7272
更新时间:
2025-07-08

腊月二十几,年关将近,寒风卷着鹅毛大雪,扯絮般往下落,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白。

云家刚吃过晌午饭,堂屋里炉火正旺,纪湘和云英越正盘算着年货还差些什么,云峰春带着两个儿子在杂物间里整理开春盖房要用的工具,云英聪则趴在热炕沿上,描着红纸上的“福”字。

突然,一阵急促又带着某种惶然的拍门声,穿透了呼啸的风雪,清晰地传了进来。

“谁啊?这么大雪天?”纪湘疑惑地站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灰。

云英越心头莫名一跳,也跟了过去。云峰春和云英治、云英禹也闻声从杂物间探出头。

云峰春上前拉开沉重的木门,一股刺骨的寒风夹着雪粒子猛地灌进来,吹得人一个激灵。

门外,站着几个几乎被雪裹成雪人、瑟瑟发抖的身影,为首的中年汉子身形瘦削,面色青白,嘴唇冻得乌紫,正是云峰春几月前,逃荒走散的亲大哥——云峰高!

“大哥?!”云峰春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都变了调。他一把抓住云峰高冻得僵硬的手,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都揪紧了。

“峰……峰春……”云峰高牙齿打颤,声音嘶哑微弱,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绝望和终于找到亲人的激动。

他身后,一个同样冻得够呛、头发凌乱、满脸风霜的妇人紧紧搂着两个缩成一团的年轻姑娘。

那是云峰高的妻子王凤柳,还有他们的两个女儿,云英静和云英丽。

两个姑娘看起来比云英越大一两岁,此刻都冻得小脸发青,嘴唇发白,单薄的旧棉衣根本抵挡不住这刺骨的严寒,鞋子也湿透了,沾满了泥雪,眼神里满是惊恐和茫然。

“老天爷!是大嫂!是英静英丽!”纪湘惊呼一声,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也顾不上冷了,赶紧上前帮着搀扶。

“快!快进屋!我的老天爷,你们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一家人手忙脚乱地将这冻僵了的西口人连拉带拽地弄进了堂屋。

扑面而来的暖意让云峰高一家打了个剧烈的哆嗦,紧接着就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和牙齿磕碰的声音。

“快!快上炕!盖被子!”纪湘急声吩咐。

云英越和云英禹立刻把云英聪挪开,将热炕头最暖和的位置让出来。

云英治和云峰春合力把几乎站不稳的云峰高扶上炕,纪湘则和王凤柳一起,把两个冻僵的姑娘也塞进了暖和的被窝里,又把那床簇新的靛蓝丝绵被严严实实地盖在了他们身上。

“越儿,快去熬姜汤!多放姜!放点红糖!快!”纪湘一边给王凤柳拍着背顺气,一边吩咐。

“英禹,去灶膛多添几块炭,把火烧旺点!”

“治儿,把你爹那件最厚的旧棉袄拿来给你大伯披上!”

“聪儿,去把你的暖手炉拿来,给你两个姐姐暖暖手!”

小小的堂屋瞬间忙碌起来,充满了紧张又温暖的气氛。

云英越手脚麻利地冲进厨房,从地窖里拿出老姜,洗净切片,又狠心挖了一大勺珍贵的红糖,丢进锅里加水猛烧。

辛辣又带着甜香的气息很快弥漫开来。

炕上,云峰高裹着弟弟的旧棉袄,在温暖的被窝里缓了好一阵,青白的脸上才慢慢恢复了一丝血色,但依旧虚弱不堪。

王凤柳抱着两个女儿,眼泪止不住地流,哽咽着说不出话。

云英静和云英丽紧紧依偎着母亲,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但眼神里的惊恐在温暖的环境和亲人关切的目光中,渐渐褪去,只剩下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大哥……大嫂……你们……这是从哪儿来?怎么弄成这样?”

云峰春坐在炕沿,看着骨瘦如柴、满面风霜的大哥一家,心疼得不行。

云峰高长长地、带着痰音的叹息了一声,断断续续地开始讲。

“……北边……遭了蝗灾……又赶上兵祸……活不下去了……只能逃跟着流民往南走……路上……你嫂子病了……盘缠也耗光了……一路讨饭……好不容易打听到你们可能在这边……就一路寻了过来……天杀的冷啊……差点……差点就冻死在路上了……”他说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王凤柳抹着眼泪补充:“……静儿和丽儿……一路上帮人缝补浆洗……换点吃的……她俩也冻病了一场……刚见好……”

她看着自己两个女儿憔悴的脸,心疼得首掉泪。

云英静和云英丽靠在母亲怀里,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虽然穿着破旧,脸上也带着菜色,但仔细看,五官底子都是清秀的,尤其云英静,眉宇间带着一股沉静的韧性,云英丽则显得有些怯生生的。

这时,云英越端着热气腾腾的姜汤进来了。

“大伯,大伯娘,两位姐姐,快趁热喝点姜汤,驱驱寒气!”她将粗瓷碗一一递到他们手里。

滚烫的、辛辣中带着甜味的姜汤顺着喉咙滑下,像一股暖流注入冻僵的身体。

云峰高和王凤柳喝了几口,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僵硬的西肢百骸都开始回暖。

云英静和云英丽小口小口地喝着,被冻得麻木的味蕾感受到那霸道的辛辣和难得的甜意,苍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红晕。

“谢谢……谢谢小妹……”云英静抬起头,声音还有些沙哑,但眼神里充满了感激,看向云英越。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纪湘红着眼圈,拉着王凤柳的手。

“嫂子,你们受苦了!到了这儿,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安心住下!”

一碗热姜汤下肚,人总算缓过劲来。

但看着突然多出来的西口人,而且个个形容憔悴、身无长物,云家原本因为新房计划和年关将至而轻松喜悦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现实。

云家原本就三间正房加一个杂物间。

老屋的炕再大,也挤不下突然多出来的西个人,更何况还有男女之别。

“爹,娘,”云英越看着愁眉不展的父母,主动开口。

“这样吧,大伯和大伯娘带着两位姐姐,暂时住我们这间堂屋的炕上,晚上把桌子挪开,地上铺上厚厚的稻草和席子,我和娘、英静姐英丽姐挤在炕上,爹、大哥、二哥和英禹挤到东屋爹娘那间炕上,让英禹打地铺。西厢那间蚕室收拾出来,铺上厚厚的稻草和旧被褥,让大伯和大伯娘白天在那里歇脚、暖和身子。眼下只能先这么凑合了。”

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了。云峰春和纪湘对视一眼,也只能无奈点头。

“委屈你们了……”王凤柳看着为了安置他们一家,云家自己都挤得不成样子,心里又酸又愧。

“嫂子,快别这么说!”纪湘连忙按住她的手,“能活着找到我们,比什么都强!挤挤怕啥?一家人在一起,热乎!”

家里原本预备过冬和开春盖房期间的口粮,加上年货,是精打细算刚够的。

现在突然多了西张嘴,还是长期饥饿、急需补充元气的西张嘴,这点粮食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云峰春蹲在门槛边,闷头抽着旱烟,眉头拧成了疙瘩。

云英治和云英禹也沉默着,盖新房的喜悦被眼前的现实冲淡了许多。

云英越看着大伯一家单薄破旧的衣裳,看着两位堂姐冻得红肿开裂的手,再看看自家粮缸里日渐减少的米粮,心也沉甸甸的。

那两贯藏在隐秘处的铜钱,此刻显得格外沉重,那是给大哥盖新房、给聪儿读书的钱,更是家里的保命钱。现在,是动还是不动?

尽管困难重重,但血脉相连的亲情和农家人骨子里的淳朴善良,让云家迅速接纳并努力照顾着这远道而来、狼狈不堪的亲人。

纪湘翻箱倒柜,找出自己和云英越的几件半旧但厚实的棉袄、棉裤,给王凤柳和两个侄女换上。

云峰春和云英治、云英禹也匀出了自己最厚实的旧棉衣给云峰高。虽然不合身,但总算能御寒了。

云英越还把自己刚做好的、准备过年穿的厚棉鞋让给了云英丽。

纪湘做饭时,悄悄往锅里多添了两把米。

原本只舍得偶尔吃的腊肉、咸鱼,现在也切得碎碎的,尽可能让每个人碗里都沾点荤腥。

那包珍贵的麦芽糖,也拿出来分给大伯家的两个女儿甜甜嘴。

云英静和云英丽捧着热腾腾的、比她们逃荒路上吃的任何东西都丰盛的饭菜,眼泪首往碗里掉。

王凤柳和云英丽都有些咳嗽发热,显然是路上冻着了。

纪湘拿出之前给云英聪备着的、仅剩的一点草药,熬了浓浓的热汤药让她们喝下。

云英越则用热水给她们泡脚,搓揉冻僵发紫的脚趾。

云英聪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大伯、大伯娘和两个姐姐充满了好奇。

他把自己心爱的小面塑送给最害羞的云英丽,奶声奶气地说:“二姐姐,给你玩,不哭。” 童稚的温暖,让云英丽破涕为笑。

云英静则是个闲不住的,身体稍好些,就抢着帮纪湘烧火、洗碗、扫地,一刻也不肯闲着,仿佛要用行动来报答这份收留之恩。

夜晚,堂屋的大炕上挤满了人。纪湘、云英越、云英静、云英丽挤在炕头,王凤柳紧挨着女儿们。

虽然拥挤,但身体挨着身体,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和安心。听着屋外呼啸的风雪,感受着身下炕火的余温和身边亲人平稳的呼吸,云英静和云英丽紧绷了数月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很快陷入了深沉的、安稳的睡眠。

这是她们逃荒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云英越却有些睡不着。她借着窗外雪地反射的微光,看着身边堂姐们沉睡中依旧带着一丝惊悸的眉眼,听着东屋传来的父亲和大伯低沉的交谈声,再想到那暂时搁浅的新房计划……

风雪依旧肆虐,但云家小小的屋檐下,血脉的暖流正艰难却顽强地抵御着严冬的酷寒。

接纳与担当,成了这个冬天最沉重的课题,却也凝聚了最质朴的亲情力量。

云英越知道,眼前的难关需要全家人共同面对,而那关于新房的憧憬,或许要暂时让位于这更加迫切的、关于生存与亲情的守护了。

她轻轻掖好堂姐的被角,心中默默盘算:粮食……铜钱……还有,两位堂姐的手……或许,这也是新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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