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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卿泽飞起一脚踹在卢元胸口，卢元向后重重跌在地上，半晌发不出声。
“还敢撒野。”
谢卿泽齿间咬出字音，阴郁地俯视。卢元感觉像被深渊盯住，毛骨悚然，无可逃遁。
安棠有些惊讶。在她的印象中，谢卿泽自幼虽然喜文不喜武，但有个喜武的大哥，被大哥逼着做陪练，也练得颇有功夫底子。
但看他出手打人，还是第一次见。
安棠眼神复杂地瞅着谢卿泽的背影，小声对周鱼说：“你家主子变得暴躁了啊。”
周鱼大声地说：“变？没有变啊，我家主子一向这么暴躁！”
安棠赶忙道：“小声点，小声点……”
谢卿泽已经听到了。他转头看安棠一眼，又飞快地转回去，垂下眸，神情郁郁。
他盯别人时，能把人魂魄盯穿。面对安棠时，眼神却总是躲躲藏藏。
卢元试图抵赖脱罪的心态似已崩溃，跪在地上一股脑地招。
卢元说，自已原本继承一笔家产，却因流连青楼，败光家财。一年之前，青楼妓子掏空他最后一两银子，将他赶了出来。
他走投无路，想着入室行窃，趁夜偏偏摸进刚开张不久的丰年客栈，恰巧撞见彭有年扛着一个被迷晕的客人，往菜窖里运。
他心知撞破了命案，想要开溜，慌张之下绊了个跟头，被彭有年抓了个正着。
彭有年原想把卢元一起宰了，但卢元磕头起誓，表示自已愿意跟他一起杀人越货发横财。
彭有年恰巧需要个帮手，便留下了他。
一年来，共计有十二名来店里投宿的客人，被装进了坛子。
客栈附近，就是商铺林立的繁华路段，常有从外地来京城做生意的客商投宿。
每每有携带行李的的客人孤身入住，彭有年便会格外热情地招待，送酒送菜，套人家的话。探试这客人是否带着贵重财物，再探明这客人是不是有背景，是否一个人来启安城。
遇到适合下手的“肥羊”，便在酒菜里下。
将客人迷倒之后，彭有年会指使卢元，把客人背到后院菜窖的暗室中，上下两层厚重的木门一关，在那深深地底，将客人杀害，衣物剥下，分尸，尸体装入坛中，填进石灰防腐，然后把坛子密封。
如此，尸体可以长期保存，几乎不会有腐败异味泄漏出来。
客人的随身财物，自然就被彭有年侵吞。
谢卿泽指着那口石缸：“你们设计好这种机关，一旦有人察觉，进入暗室查看，你们便将暗室弄塌，杀人灭口兼毁尸灭迹，是不是？”
卢元拼命摇头：“掌柜的倒没说过这类的话！他只说，做这种刀尖舔血的生意，在一个地方不能待时间长了。待暗室中坛子摆不下了，便将暗室扯塌，把那些坛子永远埋在地下。而地面上看去，不过是个陷坑而已，稍作平整便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谢卿泽眼底似有黑焰流动，睨视着他：“然后呢？”
“然后……他就换个地方做生意……”
众人均觉毛骨悚然。换个地方做生意，自然是换个地方，继续做这种谋财害命的恶事。
谢卿泽紧蹙眉心：“启安城是大梁国都，天子脚下，卢元哪来的胆量，把黑店开在这繁华闹市？”
卢元回忆了一下，说：“我听掌柜的感慨过，说启安城的旅客带的钱货就是比乡下多。且城里客商来往密集，越是客流多，少个把人，越是难以发现，因此城里更好发财！”
谢卿泽脸色铁青：“恶徒，果然心黑诡诈！”
卢元用力叩头：“大人明鉴，都是掌柜的干的啊！小人胆子小，只负责把被迷晕的客人背到地窖。杀人，分尸，都是掌柜的动的手！小心也想报官，但掌柜的为人狠毒，小人若敢动心思，他定然会杀了小人，小人不敢反抗，我只能做他的帮手，抬抬尸体什么的。我却不曾亲手杀过人啊！大人明鉴！”
卢元磕得额头冒血。
谢卿泽冷笑，用刀鞘挑起他的脸：“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小人，小人……”
卢元还想呼冤，抬头时，却正看到不远处安棠嘲讽的眼神，忽然想到这个女人会读心邪术，狡辩无用。
他脸颊的肌肉抽搐，乞求的神情逐渐变成仇恨。
他猩红的目光越过谢卿泽身侧，盯在安棠身上，从上到下地打量。嘴角突然咧开一个淫邪的狞笑，舔着带血的牙齿。
安棠被他看得不适。
谢卿泽察觉到了，脸色铁青，横迈一步，挡住卢元的视线，怒道：“乱看什么呢？”
“让他看。”安棠踱了几步，走进卢元的视线内，迎着他的目光，“卢元，你想杀我，是不是？”
“女人。”卢元死死盯着安棠，咬出贪婪的字音，“我喜欢杀女人。我跟掌柜的说好，女客归我。可惜独行的女客太少，一年到头，开不了几次荤！”
周鱼先受不了了，小脸气得红一阵白一阵，指着他说：“你……你竟对弱女子下手，你这个大恶人！”
卢元呲着牙，笑容里充满恶意：“孤身出门住店的女人，能是什么好女人？原就该死，杀了干净！”
“得了吧。”安棠厌恶地看着卢元：“你不过是无能罢了。”
卢元一呆：“你说什么？！”
“你记恨青楼女子掏空你的家财，把对那些女子的仇恨，转嫁到投宿客栈的女客身上。没人逼着你去青楼！你忘记是自已的浪荡挥霍败光家产，只知道归罪他人，残杀比你弱小的无辜女子泄愤，你不是无能，是什么？”
“住口！”卢元腥红的眼打量着安棠，“女人……你知道吗？掌柜的杀人，摆在案上一刀砍死，粗鲁无趣，我十分不屑！你想知道我是怎样对她们的吗？我先把那些女人……”
谢卿泽猛地挥动刀鞘，狠狠抽在了卢元的嘴上，抽得他脸偏向一边，牙齿崩落几颗，满嘴流血，话音也戛然而止。
旁边记录口供的张主簿动作一僵，句子写一半，笔悬在了纸上。
“抱歉啊，这段口供，本官暂时不想听。”谢卿泽不疾不徐的平稳语调，与他残暴的行动形成鲜明对比，却显得更阴森了。
安棠暗暗吃惊。谢卿泽又露出让她感觉陌生的一角。
她扫一眼周围的衙差们。衙差们纷纷侧眼偷瞄着那沾血的刀鞘，均露出畏惧的神气，有的甚至悄悄后退，似是害怕谢卿泽的下一刀鞘捅到自已脸上。
张主簿不敢抬头看这凶残又不大合规的一幕，笔杆微微颤抖，另起一行。
除了周鱼和沐川，大家都对谢卿泽深怀畏惧。
谢卿泽在卢元的衣服上蹭去刀鞘沾染的污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平静地问：“卢元，彭有年也是你杀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