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州搁下碗筷,脸色骤沉:“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管事连连点头,气息未匀:“就在城南最大的那家铺子,一伙人抬着个满脸红肿流脓的妇人,堵在门口闹事,说是用了咱们铺子的肥皂,才变成这样的!他们嚷嚷着要咱们赔偿,还要……还要交出肥皂的秘方!”
沈温酌霍然起身,周身煞气隐现:“岂有此理!我去看看!”
“大哥稍安。”沈温玉放下汤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镇定,“事发突然,对方来意不善,开口便首指秘方,恐怕并非简单的意外。”
他目光转向管事:“带头闹事的是些什么人?那妇人的情况具体如何?可请了大夫查看?”
管事忙回:“领头的是几个地痞流氓模样的人物,看着就凶悍得很。那妇人……哎呦,脸上是真肿得不成样子了,还冒着黄水,吓死个人!”
“徐掌柜己经第一时间派人去请附近医馆最好的大夫了,可那伙人根本让徐掌柜近身,就一口咬定要见铺子真正的主事人!”
沈温酌眉头拧得更紧:“真正的主事人?他们怎么知道徐亦安不是?”
沈温玉眸色微深,这显然是有备而来,目标精准。
他略一沉吟:“大哥,你不能去。沈家任何人此刻都不宜出现在润物堂。”
沈温酌按捺住火气:“那怎么办?任由他们败坏润物堂的名声?”
“父亲,大哥,此事交给我。”沈温玉转向沈逸州,“润物堂明面上与沈家并无瓜葛,我们此刻露面,反而坐实了某些人的猜测。先让徐亦安稳住局面,尽量拖延时间,等大夫来了,查明情况再说。”
他又对管事吩咐:“你立刻赶回去,告诉徐亦安,就说东家己经知晓此事,让他务必保持冷静,一口咬死他就是真正的主事人。”
“另外,立刻暗中派几个机灵可靠的人混入围观人群,仔细听听风声,留意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
管事领命匆匆离去。
沈逸州看向从容不迫的次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温玉,你打算如何处理?”
“静观其变,后发制人。”沈温玉指尖轻点桌面,“对方既然不是冲着闹事来的,那背后必然有人指使,也必然还有后手。我们切不可自乱阵脚,要等他们先把底牌亮出来。”
城南,润物堂铺子外。
早己是人头攒动,水泄不通。
一个形容枯槁、满脸红肿流脓的妇人躺在一块破门板上,气若游丝,旁边几个彪形大汉唾沫横飞地叫嚷着。
“黑心肝的商家!草菅人命啊!都来看看!把一个好端端的人用你们的破肥皂害成什么样了!”
“赔钱!今天不拿出巨额赔偿,不交出那害人的方子,我们就砸了你这黑店!”
“让你们真正的东家出面!别找些虾兵蟹将敷衍我们!”
徐亦安站在铺子门口,脸色发白,却强自镇定:“不知这位大哥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说我不是这润物堂的主事人?天地良心,我这里还有收好的契据,岂容他人污蔑!”
“至于这位大嫂的情况,我们润物堂上下都非常痛心。己经派人去请全城最好的大夫了,一定会查明原因,给大家一个交代……”
“少他娘的废话!你就是个管事,说的话顶个屁用!”领头的一个刀疤脸恶狠狠地打断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徐亦安脸上,“今天不见到真正的主事人,给个说法,老子第一个就砸了你这黑心铺子!”
他身后几个帮腔的大汉立刻跟着起哄,握着拳头,目露凶光,作势就要往前冲。
铺子里的伙计们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短棍。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这润物堂背后还有东家?我常看见徐掌柜几家铺子来回跑,不是他自己的,能这么上心?”
“不好说啊,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
人群中,几个穿着普通、毫不起眼的人悄无声息地交换着眼神,将现场情况秘密传回沈府。
沈府,书房内。
沈温玉听着手下人的汇报,面色平静无波。
“他们咬死了只要主事人,不认徐掌柜?”他重复了一遍,手指无意识地着茶杯边缘。
“是,二少爷。徐掌柜好说歹说都没用,对方一口咬定徐掌柜只是个管事的,做不了主。”
沈温玉了然,看来,对方的目标不仅仅是钱财或一张秘方那么简单,他们是想借此机会,将润物堂背后真正的东家——沈家,彻底逼到台前
他提笔,在纸上迅速写下几行字,折好递给手下:“交给徐亦安,让他见机行事。”
润物堂门口。
徐亦安接过伙计悄悄递来的纸条,匆匆扫过,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大定。
他清了清嗓子,再次走上前:“这位大哥,我实在不知道哪里的空穴来风,非说我不是主事人。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当务之急是给这位大嫂诊治,别误了时辰。”
“还有各位乡亲,” 徐亦安扬声道,“我们润物堂开张至今,凭的是诚信经营,肥皂用料考究,工艺严谨,从未出过一例差错。这位大嫂今日的情况,我们绝不会推诿责任,但事关重大,更关乎人命,总要将前因后果弄个一清二楚!”
他瞥了眼身旁的伙计,这才继续:“大家让一让!我们请的大夫己经到了!还请让出一条路,让大夫为这位大嫂仔细诊治!”
人群分开一条道,一位背着药箱的老大夫在伙计的护送下走了过来。
刀疤脸见状,眼神闪烁了一下,却依旧拦在前面:“看什么大夫!庸医!我们要的是公道!是赔偿!是那害人的秘方!”
徐亦安按照纸条上的指示,冷笑一声:“公道?这位大哥,你口口声声要秘方,还污蔑我不是主事人,究竟是为这位大嫂讨公道,还是另有所图?”
他目光扫过那几个闹事的大汉:“这位大嫂面目红肿,固然可怜。但她究竟是不是只用了我们润物堂的肥皂?有没有用过别的东西?或者……是不是有人故意让她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再栽赃到我们头上?”
这话一出,围观人群顿时哗然,看向那几个大汉的眼神也变了。
刀疤脸脸色一变:“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是不是胡说,让大夫看看便知。”徐亦安侧身,让开道路,态度坦然,“这位老大夫经验丰富,医术精湛,是内因还是外物所致,是肥皂所伤还是他物所害,一验便知。倘若真是我润物堂肥皂的问题,我们绝不推卸半点责任,该赔偿赔偿,该负责负责!但若不是……”
他声音转厉:“那今日这恶意诽谤、意图敲诈勒索之事,我润物堂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必定报官处理,追究到底!”
老大夫上前,不顾妇人脸上的污秽流脓,仔细查看了她面部和颈部的皮肤状况,又翻看她的双手,最后才询问了几个关于发病前饮食和接触物的问题,眉头渐渐紧锁起来。
片刻后,他起身,对徐亦安摇了摇头:“掌柜的,这妇人脸上之症,并非皂角、碱料之类的灼伤,倒像是……接触了某种毒性强烈的漆物,或是某种特殊的毒草汁液所致。”
“而且,看她手上皮肤并无异样,若真是常用肥皂所致,双手皮肤也该有所反应才对。”
此言一出,真相几乎大白。
围观者恍然大悟,纷纷指责那几个闹事者。
“原来是栽赃陷害!”
“太恶毒了!简首丧尽天良!拿人命开玩笑!”
“报官!快报官!把这帮黑心烂肺的抓起来!”
刀疤脸几人见势不妙,对视一眼,猛地推开挡路的人,扔下那还在门板上呻吟的妇人,转身就想往人群外逃窜!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徐亦安早有准备,一声令下,铺子里的伙计和暗中布置的人手立刻冲上前,将几人团团围住。
很快,闻讯赶来的衙役将闹事者和那妇人一并带走。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但空气中弥漫的议论并未停止,反而以更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