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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小花扯着大虎的胳膊往鸡圈拽，浑浊的眼珠瞪得溜圆："你个榆木脑袋！人家救了念川的命，拿啥谢？留着老母鸡下蛋能下出救命恩人？"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儿子后脑勺，震得大虎踉跄两步，"再说了，川川受惊要补身子，珍妮也该喝点热乎的——她都三年没动静了，趁着身子骨养好了，赶紧给老赵家添个带把儿的！"
大虎挠着板寸头嘿嘿傻笑，后槽牙在太阳下泛着白光："娘说得是！我这就去抓那只最肥的！"话音未落人己经冲进鸡圈，惊得芦花鸡扑棱着翅膀乱飞。他一把揪住最壮实的大公鸡，三两下拧断鸡脖子，鸡血溅在青砖上，红得刺目。褪毛、开膛、剁成小块，动作利落得像平日里剖鱼，转眼间就把收拾干净的鸡肉码进陶盆。
灶台里的柴火噼里啪啦炸开火星，姜小花把熬出金黄油花的鸡皮捞出来，肥瘦相间的肉块倒进铁锅里。铲子翻动间，肉皮渐渐变得焦香，她往灶膛里又添了两根硬柴，铁锅里咕嘟咕嘟冒起奶白色的浓汤。往日里总舍不得用的白米，此刻也哗啦啦倒进另一个瓦罐，蒸汽裹着米香漫过屋檐。
"娘！啥味儿这么香？"二虎的破胶鞋还没跨进院门，人己经循着味儿扑到灶台前。姜小花眼疾手快地拍开他偷抓鸡肉的手，把今天的惊险事儿抖落个干净。二虎倚着斑驳的土墙，喉结上下滚动着听完，盯着咕嘟冒泡的汤锅发怔。夜风卷着灶灰扑在他满是煤灰的脸上，他却浑然不觉，漆黑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八仙桌被擦得发亮，粗陶碗里的鸡汤还在冒着热气。我攥着筷子的指尖微微发颤，瓷碗边缘残留的油渍在灯光下泛着暖光。二虎铁塔般的身影笼罩过来，木勺舀起大块鸡腿肉"哗啦"扣进我碗里，油星子溅在我洗得发白的袖口："你多吃点！"
珍妮伸手把新蒸的白米饭推到我跟前，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快吃吧别怕，今天要不是你救了念川，后果不堪设她突然哽住，转头用袖口狠狠抹了把脸。大虎闷头往女儿碗里夹菜，念川举着沾满油汤的小手，奶声奶气地说"谢谢救命之恩，惹得满桌人都笑起来。
我偷偷瞥向主位上的姜小花，她正用指甲慢条斯理地剔着鸡骨头，皱纹堆起的眼角始终没往我这边扫。首到碗里的鸡汤泛起油膜，她才忽然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光吃肉哪成？"不等我反应，己经起身往我碗里添了大半勺白米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救人。"
瓷碗突然变得滚烫，我捧着碗的手指蜷缩起来。咸香的汤汁混着软糯的鸡肉滑进喉咙，像是有团火顺着食道烧下去。等我反应过来时，碗底只剩几块亮晶晶的碎骨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众人的脸
饭桌撤得叮当响，珍妮刚要挽起袖子收拾碗筷，大虎粗糙的手掌己经按住她纤细的手腕。他黧黑的脸上浮起憨厚笑意，下巴朝里屋努了努："你去陪陪念川，今个儿孩子吓得不轻。"说着便利落地摞起油腻的陶碗，指节撞出清脆声响。
珍妮先是一愣，旋即眼底泛起温柔涟漪，俯身抱起在藤椅上打盹的念川。小姑娘迷糊间往母亲怀里钻了钻，肉乎乎的小手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玉米饼。我起身要帮忙，却被珍妮轻轻摇头止住，她鬓角的碎发扫过女儿泛红的脸颊，轻声道："走，咱们回屋讲故事去。"
厨房方向传来水流哗啦声，姜小花倚着门框，枯瘦的手指捏着旱烟杆轻轻敲打门槛。浑浊的眼珠盯着儿子忙碌的背影，干瘪的嘴唇翕动着吐出嘟囔："有了媳妇忘了娘，老婆侬，没出息的东西......"话尾被夜风扯得支离破碎，却不妨碍那股酸溜溜的意味飘满整个院落。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爬上了树梢，昏黄的灯泡在墙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晕，把屋内的一切都染成陈旧的色调。珍妮从木柜里翻出褪色的布偶，念川咯咯笑着扑过去，肉乎乎的小手在昏暗的光线下挥舞，像只欢快的小蝴蝶。我陪着她们玩闹，听着念川稚气的笑声，心里难得有了片刻安宁。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大虎高大的身影填满了整个门框。他刚洗过的头发还滴着水，深蓝色的粗布褂子沾着水渍，显然是洗碗时不小心弄湿的。看到我坐在床边，他有些不自在，古铜色的脸庞瞬间泛起红晕，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连声道："我、我就是来看看川川，你们聊！
灯光在脚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珍妮，念川，那我先回去啦，明天再找你们玩。”珍妮轻轻点头，目光里带着一丝歉意，像是看穿了我的不安。念川从被窝里探出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喊着：“姨姨晚安。”
我刚跨出门槛，昏暗的光线里突然冒出一个黑影，我猛地一颤，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定睛一看，原来是二虎，他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像一堵墙。
“我给你打了水在房间，你去洗漱完早点睡。”二虎压低声音说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早上他挥舞着拳头的样子，手臂上被打的地方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身体也跟着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他皱了皱眉，从我身边走过，脚步带起一阵风，吹得我脸颊生疼。“磨磨唧唧干嘛！走快点，房间里有鬼么？”他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响。我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脚下是布满荆棘的道路。月光洒在地上，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我的心也跟着这影子，悬在了半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