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窗棂时,陆瑶立在九曲水榭尽头,望着对岸亭中交颈而坐的身影。
李明仪银铃般的笑声裹着荷香飘来,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腰间藏着的合欢散药瓶硌得生疼。
池面倒映着那对璧人,碎金般的霞光里,她看见自己扭曲的面容。
次日正午,陆时豫书房里沉香袅袅。
陆瑶捧着茶盏倚在门框,鹅黄襦裙衬得肌肤胜雪,鬓边茉莉沾着晨露:"表哥整日批注公文,可要累坏了?"
她倾身递茶时,刻意让广袖滑落半寸:"这碧螺春是我照着宫里法子泡的,表哥尝尝。"
狼毫笔悬在宣纸上,陆时豫目光从卷宗上抬起,落在她泛红的耳垂:"多谢。"
茶盏重重搁在案头,发出清脆声响:"这些事让丫鬟做就好。"
陆瑶指尖骤然收紧,青瓷杯沿在掌心压出白痕:"表哥是嫌弃我吗?"
"一码归一码,念在叔公叔母只有你这么个孙女,我才同意你上京的,若再胡搅蛮缠,就回乡下去!"
午膳时,鎏金烛台映着满桌珍馐。
陆时豫与李明仪并肩而坐,她正用银匙舀起莲子羹,指尖染着胭脂红:"张嘴。"
陆瑶攥着白玉碗,指甲在碗沿刮出细响。
"啊!"瓷碗突然坠地,陆瑶踉跄着扑向陆时豫,"表哥,我好怕......"
话音未落,又一声脆响。
李明仪歪着头,故意学她颤抖的声调:"承熙哥哥,我也吓到了!"
陆瑶瞪圆杏眼:"公主为何学我?"
"学你?"李明仪倚在陆时豫怀中,簪头明珠轻晃。
"本宫不过手滑,倒是陆姑娘,乡下长大的竟这般娇气,连个碗都端不稳?"
"你!"陆瑶气得浑身发抖:"皇家贵女如此行事,就不怕失了体统?"
陆时豫猛地起身,锦袍扫落案上筷箸:"够了!陆瑶,即刻回房!"
他转头望向李明仪,目光瞬间柔和:"殿下莫与她置气,我让厨房做了桂花糕。"
花园小径上,陆瑶突然踉跄:"表哥,我脚崴了!"
她跌向那道挺拔身影,却扑了个空。
李明仪踩着石子"哎哟"一声,歪进陆时豫怀里:"承熙,我崴到了!"
陆时豫唇角微扬,稳稳抱起心上人:"韵夏姑娘,看到你将陆瑶扶回去。"
他转身时,李明仪朝陆瑶吐了吐舌头,惹得怀中人轻笑出声。
待回到寝殿,陆时豫将她轻轻放在绣榻上,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角:"还在气?"
李明仪别过脸:"你就会哄我,每次都让她在眼前晃悠......"
"哪敢哄我的小公主?"他将她圈在怀中,鼻尖蹭着她发顶。
"若不是看在叔公份上,早该送她走了。"
唇落在她耳畔:"再忍忍,叔公叔母住不久的。"
暮色再起时,陆府正厅觥筹交错,陆时豫与同僚一起品茶。
陆瑶端着茶盏穿行席间,目光死死钉在陆时豫身上。
当她终于靠近时,宋明远自然伸手接过她手中那杯茶:"陆兄这茶可真香!"仰头一饮而尽。
陆瑶脸色骤变,踉跄着退开:"我......我突然不舒服......"
待她跌跌撞撞跑远,宋明远脖颈己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子时,陆府西厢房传来女子哭喊。
陆继宗手中的茶盏重重砸在青砖上,李梅扶着桌案的手指微微发抖:"这声音......是瑶儿?"
回廊尽头,烛火将陆瑶凌乱的发丝映在窗纸上,她正疯狂拍打着房门,而房内传来男人压抑的喘息。
灯笼火把如火龙般蜿蜒,所有丫鬟仆从举着火把涌向声音来源。
阿七一脚踹开房门,屋内一片狼藉。
陆瑶披头散发地蜷缩在床角,衣裳不整,眼神空洞无神。
太师椅上,宋明远领口歪斜,脸上还带着未退的潮红,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冷笑。
"畜生!"陆继宗暴喝一声,夺过侍卫腰间佩剑,寒光瞬间抵住宋明远咽喉。
"叔公不可!"陆时豫眼疾手快按住剑柄,剑身微微颤抖,在宋明远颈边划出一道血痕。
"放开我!"陆继宗浑身发抖,"这等败类,留他作何?"
陆时豫咬牙道:"宋明远是惠妃侄子,此事传出去,瑶表妹的名声还要不要?”
“宋明远,你最好给个解释!你为什么会在陆府后院?”
宋明远慢条斯理整理衣领,嗤笑道:"陆大人这是说哪里话?我与陆姑娘情投意合,男欢女爱,何罪之有?"
"你放屁!"陆瑶尖叫,想要扑过去,却被李梅死死抱住。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在触及宋明远冰冷的眼神时,突然安静下来。
李梅颤抖着给孙女披上外衣,老泪纵横:"我的可怜孩子...这可如何是好..."
"祖母,我都是为了表哥......"陆瑶突然抓住李梅的手,"只要表哥娶我,一切都能挽回......"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她的话。李梅痛心疾首:"你莫要再说此等混账话了。"
陆瑶捂着脸,狂笑:"从小到大,我替表哥洗衣做饭,做这一切妻子的伙计,我哪点比不上那个公主?”
“凭什么表哥眼里只有她!我不甘心!不甘心啊!"她疯狂扯着自己的头发,状若疯魔。
宋明远望着正厅方向此起彼伏的喧闹,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一刻钟前——
后颈的钝痛尚未消退,宋明远被两道黑影架着拖进侧院。
屋内,陆瑶歪在软榻上,鬓边银簪随着呼吸轻颤,后颈处淡青的掌印昭示着昏迷真相。
"宋公子得罪了。"玄色劲装裹挟着冷香逼近,金线绣就的鸢尾花在暗处泛着幽光。
麦秋自阴影中现身,腰间金铃未响,软鞭己如灵蛇缠住他咽喉。
宋明远瞳孔骤缩,后背重重撞上冰凉的墙壁:"姑娘这是何意?我与陆姑娘素无瓜葛!"
三枚透骨钉从袖中疾射而出,却在触及对方衣角时被鞭梢绞成齑粉。
"确实素无瓜葛,"麦秋冷笑,玉指如电点向他胸前大穴。
"'攀上陆府,盐税可事半功倍'?你们当公主的眼线都是聋子?"
冷汗顺着脊背滑落,宋明远这才惊觉,自己与姑母往来的密信早己被截获。
还未及辩驳,绣着金线的靴尖己碾上他手背,剧痛中传来更冰冷的威胁。
"令弟去年吏部舞弊的案卷,令妹待选的玉佩......"
麦秋晃了晃手中半枚羊脂玉,正是宋闵慧前日遍寻不着的贴身之物。
"我做!"宋明远如困兽般嘶吼,攥住对方裙摆的指节泛白。
"但公主须保我宋家平安!盐税案不许牵连我等!"
麦秋转身时金铃轻响,却比催命符更刺耳:"半炷香时间。敢耍花样,明日清晨,整个宋家就会从京城消失。"
门扉合拢的刹那,宋明远盯着沉睡的陆瑶,突然想起幼时随姑母入宫的场景。
御花园里,扎着双髻的十一公主蹲在假山旁喂鱼,发间玉簪折射的柔光,与此刻运筹帷幄的狠厉身影重叠又碎裂。
迷情散在喉间翻涌,他颤抖着解下外袍。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陆瑶颤抖的睫毛上:"对不住了…怪只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