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离皇宫许久,李明仪仍紧攥着那枚香囊。
车帘外,京城的街市灯火渐稀,唯有三两路人还穿梭在街巷中。
"殿下。"陆时豫悠悠开口:"李弘朔今日所为,不合常理。"
李明仪指尖轻抚香囊上的兰草刺绣:"确实蹊跷,他怎么会出现在皇宫,还能调兵…"
话音未落,马车猛地一顿。外头传来麦秋急促的声音:"主子,有密报!"
陆时豫掀开车帘,只见麦秋手中捧着一封火漆密信。
信笺上赫然印着特有的徽记——这是李明仪安插在六皇子府的暗桩传来的消息。
李明仪接过密信,借着车角琉璃灯细看,脸色骤变:"李弘朔三日前就回京了?"
信上清清楚楚写着,三日前深夜,李弘朔持圣旨入宫面圣,在养心殿与皇帝密谈至天明。
"这不可能......"李明仪指尖微颤——前世父皇至死都不曾让他回京,所以他才会谋权篡位,为何如今不同了?
陆时豫眸色深沉:"除非,他手中握有足以让陛下改变主意的筹码。"
翌日清晨,李明仪正在梳妆,银春匆匆进来:"殿下,清河县主带着裴小姐来了,说是有要事相告。"
偏厅里,柳芙盈正捧着茶盏来回踱步。
见李明仪进来,她立刻上前:"殿下,昨夜我查验那西域公主的伤势,发现件怪事。"
"什么怪事?"
"她手腕上的勒痕...”柳芙盈压低声音:"是这两日新添的…"
李明仪心头一跳,也就是说,那西域公主并非如李弘稷所言被囚多日!
"还有更蹊跷的。"柳芙盈递过一张药方。
"这是我根据香囊里的药材反推的配方,其中有三味药......"她声音越来越小,"是冀州特产的。"
又是冀州?李明仪陷入沉思,李弘朔的废黜之地! 。
"你确定?"
裴念点点头,又从袖中取出一块绢帕:"这是柳姐姐从那位公主衣袖里找到的。"
绢帕角落,绣着一枚小小的朔字,这证明她与李弘朔关系并不一般。
“殿下,西皇子派人送来了这个。”
就在李明仪和柳芙盈谈话之际,韵夏将一封信函递了过来。
[戌正三刻,醉月楼·揽月阁,敬备蒙顶石花,万望拨冗,事关前尘。]
醉月楼·揽月阁,临窗的雅间里,松烟香混着雨前龙井的清气。
醉月惊澜
“殿下,西皇子派人送来了这个。”
李明仪与柳芙盈对坐论医时,韵夏指尖捏着鎏金信笺匆匆而入。
素绢上字迹遒劲如刀:[戌正三刻,醉月楼·揽月阁,敬备蒙顶石花,万望拨冗,事关前尘。]
醉月楼揽月阁内,松烟香混着雨前龙井的清冽在檀木梁间萦绕。
李弘朔垂眸鎏金茶碾,窗外秦淮河上画舫摇曳的灯火,恍惚间他竟觉得前世宫城血火重叠。
珠帘骤响,碎玉般的脆音惊破凝滞的空气。
"西哥好兴致。"李明仪一袭月白襦裙旋进门扉,裙裾沾染的雪粒子簌簌而落,像是未消的寒意。
李弘朔抬眼扫过她身后空荡的廊道,眉头微蹙:"你一个人?"
李明仪嗤笑一声,侧身示意侍立的韵夏与麦秋:"怎么,我的贴身侍女倒不算人了?"
李弘朔搁下茶盏,青瓷与案几相撞发出轻响:"他竟放心你孤身前来?"
"西皇子约我,难道是为了盘问驸马的行踪?"
李明仪柳眉微挑,眼底泛起冷意,"信中所言'事关前尘',究竟何意?"
李弘朔凝视她半晌,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暗芒。
李明仪心头突地一颤,挥手示意侍女退下。
雕花木门闭合的刹那,她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现在可以说了。"
"宣德五十九年冬,你还记得多少?"
李明仪猛地抬头,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寒夜中嵌着蓝宝石的匕首、剜心时钻心的剧痛、还有那个俯视她的阴冷面容。
她大笑出声,笑声里带着三分癫狂七分悲凉:"老天真是瞎了眼,竟让你这杀父弑君之人重活一世!"
"或许,我们都不过是棋子。"李弘朔的声音低沉如暮鼓:"你可还记得每一处细节?"
"细节?"李明仪霍然起身,裙裾扫翻矮几上的茶盏。
"你用那把嵌蓝宝石的匕首剜我心脏时,嘴角扬起的弧度,我便是死十次也忘不掉!"
“那把匕首还是你送我的十岁生辰礼!”
李弘朔骤然色变,青玉茶盏失手坠地,碎片飞溅间他踉跄上前:"你说什么?你是被剜心......"
"够了!"李明仪后退半步抵住雕花窗棂,指尖死死抠住窗棱:"少在这装模作样!本宫没闲心陪你演这出戏!"
"那夜闯入凤仪殿的根本不是我!"李弘朔抓住她手腕,滚烫的掌心几乎要灼穿衣料。
"我收到密信说裴砚谋反,带着冀州军赶回宫时,宫城己是一片尸山血海!我亲眼看见裴砚提着滴血的刀站在你寝宫外......"
“所以你杀了裴砚?”她猛地甩开李弘朔的手:"那为何杀我的人,与你生得一模一样?"
"我收拾完残局才发现不对劲!"李弘朔的声音几近嘶哑,额角青筋暴起。
"我厚葬了父皇、太子,还有你......可正旦登基那日,李弘佑带着虎符冲进乾清宫,说我弑君谋逆!"
李明仪浑身发冷,踉跄着扶住桌案,那个总是温文儒雅的十哥,那个说要做闲云野鹤的皇子…
“怎么可能是他......”
"皇家哪有什么真心?"李弘朔突然冷笑,笑声里满是自嘲。
那笑声在空旷的雅间里回荡,似是要将多年的积郁都宣泄出来。
"你重活一世,还不明白?我们不过是棋盘上的弃子!"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沧桑与绝望,仿佛己经看透了这世间的一切。
"那你说,为何会有另一个'你'?"李明仪攥紧袖中尚存温热的匕首,蓝宝石硌得掌心生疼。
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眼神中满是警惕与怀疑。
"我不知道。"李弘朔坐在太师椅上,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眼底映着窗外将熄的河灯,那微弱的光芒在他眼中闪烁:"但我一定会查清楚。前世的局,如今还在上演。"
李明仪死死地盯着他,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片刻后,她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嘲讽:"即便你说的是真的,你母妃,妹妹皆折在我手中,你不想杀我?"
她的声音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周围的空气。
李弘朔抬起头,目光与她对视,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我曾无数次想过找你报仇,在得知母妃和妹妹死讯的那一夜,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可当我重活一世,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我突然明白,真正的仇人或许根本不是你我。"
李明仪嗤笑一声,向前走了几步,身上的气势愈发凌厉:"即便你说那人不是你,但我依然想杀了你。”
她猛地抽出袖中的匕首,寒光一闪,抵在李弘朔的咽喉处。
"前世剜心之痛,今生怎能轻易揭过?"她的手微微发颤,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那刻骨铭心的疼痛仿佛又重新席卷了她的全身。
李弘朔却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微微向前倾,咽喉处的皮肤己经被划破,渗出一丝鲜血。
"若杀了我能解你心头之恨,你便动手吧。"
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决绝:"但你杀了我,你永远也无法扳倒他,永远也无法改变这被人操控的命运。"
李明仪的手顿住了,匕首悬在他咽喉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可李弘朔的话也让她不得不思考,上辈子所有人都折在了他手中,他还到底是多有城府的人。
李明仪沉默许久,终于缓缓收回匕首,眼中的杀意却并未完全消散。
"我可以暂时不杀你,但你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有任何阴谋,否则,我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将匕首狠狠插回腰间,转身走向门口。
走到门口时,她又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还有,离陆时豫远些,不然,我可不管什么真相,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说完,她猛地拉开门,带着一身寒意离去。
李弘朔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抬手擦去咽喉处的血迹,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