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梧桐叶沙沙作响,裴昭明与顾明棠并肩而行,靴底碾过青砖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刻意的克制。裴昭明余光扫向顾明棠后颈若隐若现的印记,喉结动了动:"那玉佩..."
"收好。"顾明棠截断他的话,红绸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金纹在月光下流转成诡异的银线,"庆功宴上盯着皇帝玉带扣,那'七十三'的刻痕在与南极共鸣。"
裴昭明攥紧袖中骨镯,新刻的字迹硌得掌心生疼:"顾府东跨院..."
"我自有安排。"顾明棠突然驻足,转身时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宫墙上,宛如一柄出鞘的剑,"沈知意的青铜像里有齿轮,你查沈府粮署往来账册。"她言罢疾步向前,红绸掠过裴昭明手背,他指尖触到绸面金纹显影的"密道在梅树第七枝"。
两人在宫门口分道扬镳。裴昭明望着顾明棠上马远去的背影,那抹红色像未凝的血痕刺透夜幕。他翻身上马,朝裴府疾驰而去。
裴府灯火通明,裴父迎到前厅时手仍颤抖:"昭明!靖边玉牌到手了?"老人接过玉牌时,浑浊的眼泛起泪光,"当年你母亲...若知你如今..."
裴昭明望着父亲鬓角的白发,低声道:"皇帝今晚设庆功宴。"裴父脸色骤变,着玉牌背面的"七号"刻痕:"他要动手了。你母亲临终说,裴家地窖有个刻麦穗的铜盒..."
顾明棠的马车停在沈府门前。内务府太监叩门三声,门环撞击声在夜里格外刺耳。
门扉裂开条缝,沈知瑶举着灯笼探出头,看清来人时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哟,这不是消失半年的'沈知意'吗?"她上下打量顾明棠的玄色劲装,指尖不耐烦地敲着灯笼柄,"去哪儿混了身皮回来?"
顾明棠掀帘下车,腰间红绸在月光下如同一道血线。太监展开明黄旗幡,尖细嗓音划破夜色:"镇国将军顾明棠,奉旨——"
"镇国将军?"沈知瑶瞥了眼太监手中的黄旗,嘴角笑意更冷,"沈知意,你离家半年倒学会攀高枝了?"她刻意忽略"将军"的头衔,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知瑶。"沈老夫人由丫鬟搀扶着走出,龙头拐杖顿在青砖上,浑浊的眼扫过顾明棠后颈印记,对太监福了福身,"公公辛苦。"
正厅内,沈父靠在太师椅上咳嗽,沈母攥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指尖泛白。顾明棠踏入厅中,目光落在空荡的墙面上——那里原是沈知意挂琵琶的地方,如今只剩一枚锈钉。
"我不是沈知意。"顾明棠开口时,声音冷得像冰,"沈知意半年前在回府路上死了。"
厅内静了一瞬。沈知瑶挑了挑眉,用灯笼柄拨弄着香炉里的香灰,语气散漫:"死了?也好,省得回来跟我抢东西。"她甚至没抬眼看顾明棠,仿佛在谈论一只走失的猫狗。
"她替我去取顾家灭门案的密函。"顾明棠的目光扫过沈母骤然煞白的脸,"回程时在城西破庙撞见北狄刺客,战纹锁炸穿了她的后颈。"
沈母手中的茶杯"啪"地砸在地上,碎瓷片溅开。她张着嘴,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眼中却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亮。沈知瑶嗤笑一声,终于抬眼看向顾明棠,又飞快地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太监,语气转淡:"原来如此。将军如今衣锦还乡,是来接旧人?"
"己赐镇国将军印。"太监上前一步,语气公式化,"将军此次来,是接往日随侍迁入新府。"
沈知瑶抱臂站在一旁,看着春桃和王妈收拾包袱,忽然对顾明棠道:"将军好手段,用我姐姐的命换了个将军当。"她的声音不高,刚好能让顾明棠听见,却巧妙地避开了"皇帝"的字眼。
沈老夫人皱眉道:"知瑶!"
顾明棠接过王妈递来的漆盒,里面是半枚麦穗纹玉佩。她合上盒盖,对沈知瑶道:"你姐姐的情,我记下了。"
沈知瑶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只在顾明棠转身时,对着她的背影无声地口型:"拿什么记?"
镇国府门前,鎏金匾额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顾明棠带着春桃、王妈踏入大门,管家捧着檀木匣迎上:"皇上赐云锦华服,还有这对狼首玉枕,说与将军后颈印记..."
"收起来。"顾明棠打断他,目光落在院中梅树第七根枝条——正对着东跨院。她在正厅主位坐下,声音冷冽如刀:"记好规矩:东跨院封死,钥匙我亲管;听到角楼铜铃三长两短,所有人即刻入内室,禁点灯;府中事少看少问,泄密者,杖毙。"
春桃、王妈低头应是,王妈偷偷抹泪。顾明棠刚要吩咐住处,侍卫疾步而入,附耳低语数句。
她脸色骤变,猛地起身抓起佩剑,红绸如血光劈开夜色:"备马!"
裴府地窖中,裴昭明举火把找到父亲所说的铜盒。盒盖麦穗纹与袖中骨镯共振,他刚触碰,骨镯突然烫得缩回手。火把摇曳,他的影子投在墙上,竟与战纹割裂的形状重合。
此刻的沈府门廊下,沈知瑶看着顾明棠的马车消失在街角,才缓缓收起脸上的漠然。她从袖中掏出半枚碎裂的玉扣——那是沈知意离家前遗落的,上面刻着细小的麦穗纹。她用指甲抠着扣上的纹路,低声骂道:"顾明棠...皇帝的命?你拿什么换..."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异响。沈知瑶猛地转身,只见沈老夫人拄着拐杖站在阴影里,手中攥着一封烧焦的密函,函角露出"粮署战纹锁"的字样。老夫人浑浊的眼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姐姐替她死,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说废话。"
沈知瑶冷笑一声,将玉扣狠狠攥在掌心:"那是为了什么?为了让顾家的人踩着沈家的骨头往上爬?"
老夫人没说话,只是将密函塞进她手里:"城西乱葬岗第七个土包下,还有个铁盒。"她顿了顿,看向宫墙方向,"皇帝的宴,不是那么好赴的。"
沈知瑶低头看着手中的密函,火光在她眼中跳动。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的声响里,她忽然笑了,笑声低哑而冰冷:"顾明棠想拿皇帝的命...我偏要看看,她有没有那个命拿。"
而此刻的宫墙内,皇帝将半块玉佩按入龙椅狼首雕纹,狼首口中铜珠滚动,发出只有战纹者能听见的蜂鸣。他望着殿外渐浓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庆功宴的御酒己经温好,第七十三号祭品的名单上,第二个名字正随着顾明棠后颈印记的跳动,在密谕上缓缓显影,而名单的最下方,沈知瑶的名字旁,正用北狄秘药画着一枚小小的麦穗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