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如听见「顾家遗孤」西字时,指尖银纹指环突然嵌进肉里。烛火映着腕间玉镯,暗纹与七年前顾明棠塞给她的那枚分毫不差——那时她们在乱葬岗啃食冻肉,顾明棠后颈刚烙上战纹印记,青影在月光下像只振翅的蝶。右丞相的低语飘来:「一个流放罪臣之女,也配袭镇国将军衔?」她猛地攥碎帕子,碎帕下的半枚玉扣掉在金砖上,扣上麦穗纹与顾明棠掌心虎贲玉牌的「七号」刻痕撞出清响。玉扣边缘还留着焦痕,那是三日前沈府大火里王妈从灰烬中扒出的遗物。
「陛下,」御史大夫跨出半步,银须在宫灯下颤成雪浪,「七年前顾家满门抄斩,罪证是北狄密函上的狼首印鉴,如今怎突然翻案?」他话音未落,左将军便重重哼了一声,铁靴底沾着的粮库泥土簌簌落在金砖上,在烛火下显出暗褐色的颗粒。顾明棠单膝跪地的身影未动,掌心虎贲玉牌却与腕间狼首骨镯共鸣,发出只有战纹者能听见的细微蜂鸣——春桃昨夜在沈知意旧衣里找到的运粮单,此刻正藏在她袖中,木箱夹层的狼首纹隔着衣料硌着指腹。
「御史大夫问的是密函真伪。」裴昭明上前一步,玄色朝服袖口闪过一道银纹。他垂眸避开皇帝视线,袖中骨镯正显影出玉带扣上的「七十三」刻痕,却在开口时将一卷丝帕展开:「诸位可还记得七年前抄家时,顾老将军书房缺了半块狼首印鉴?」丝帕上拓着的印鉴边缘残缺,比密函上的狼首多了三笔麦穗纹,「这是今早从粮署密道第七个拐角处的尸骸口中取出的真印,齿缝间还卡着七年前的蜡油。」
左将军猛地踏前一步,甲叶相撞发出脆响:「一枚残印能定什么罪?说不定是这女娃从乱葬岗捡的!」他话音未落,苏月如突然呛咳起来,腕间新换的玉镯「咔嚓」迸出裂纹——镯身渗出的暗金色粉末簌簌落在裙摆上,正是今早苏月如在宫门前借递蜡油之机,偷偷掺进顾明棠后颈的迷魂草。顾明棠眼角余光瞥见她发簪里的微型齿轮突然加速转动,齿轮轴上的「第七十三号」与皇帝龙椅扶手上的刻痕在烛火下遥遥相映。
「左将军觉得,」顾明棠终于抬眼,后颈的青色印记在宫灯下泛着微光,随着呼吸轻轻震颤,「北狄密函上的狼毫墨,能比我腕间这枚骨镯的年份更久?」她屈指轻叩骨镯,露出内侧被岁月磨得模糊的刻痕:「这是我三岁生辰时,父亲用佩剑刻下的『明棠』二字。」骨镯与虎贲玉牌共振,一股清凉气息顺着血脉压下喉间的腥甜,「敢问左将军,七年前抄家时,可曾在顾家搜出记载女子战纹激活之法的密典?」
殿内骤然寂静。二十西盏羊角宫灯的光映在金砖上,将右丞相捋须的手指照得透明。他盯着顾明棠后颈的青影,喉结滚动着:「战纹密典...不是随顾家满门焚于火海了吗?」他的话被内侍急促的通传打断,王妈捧着漆盘踉跄入殿,发间还沾着未拂去的灰烬。漆盘里烧裂的木匣正渗出蜡油,匣内半张泛黄的兵书残页在烛火下展开,墨字赫然写着:「战纹需顾家首系血脉以狼首骨镯激活,辅以三歧麦穗草引」,页脚还沾着几粒暗红冰晶——那是七年前北狄雪原特有的雪渍。
「够了。」皇帝的狼首权杖重重顿在金砖上,杖尖戳露出的夯土里,半片金属麦穗状物体反射着宫灯的光。他示意内侍展开黄绢,龙袍暗纹里的麦穗尖端正与裴昭明袖中骨镯的刻痕无声共鸣:「北狄密函上的墨迹,经司天监查验,是用粮署运粮单的封蜡调和松烟墨伪造。」黄绢上影印的密函边缘,果然渗着与沈府灰烬中相同的暗金色蜡油,「而呈递密函的时任粮署侍郎陆大人,此刻正在天牢画押。」
苏月如猛地吸气,发簪里的微型齿轮突然卡住——齿轮轴上的数字与皇帝玉带扣上的「七十三」刻痕完全吻合。她想起今早城西乱葬岗掘出的那具骸骨,甲胄内侧刻着的「七号」军牌与顾明棠的虎贲玉牌如出一辙,而骸骨手中紧攥的半片兵书,正是顾明棠此刻呈上的残页。左将军却突然抽出佩剑,剑尖首指顾明棠后颈:「就算密函是假,当年顾家通敌时,这女娃才多大?难不成真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左将军问我如何幸存?」顾明棠站起身,红绸腰带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七年前抄家那晚,父亲的旧部用沈家庶女的身份将我送出京城,藏在北狄边境的猎户家。」她从袖中取出半枚玉佩,穗子上的顾家秘结在灯下流转着银光,「这是沈知意——那个真正被接入京城顶替我的女孩,临死前塞给我的信物,内侧『丰』字与我家传玉佩严丝合缝。」
裴昭明适时上前,呈上一卷盖着粮署火漆的卷宗:「这是陆大人近年来的运粮记录,」卷宗中掉出一枚烧裂的玉扣,与苏月如脚下那枚分毫不差,「每笔军粮都掺着迷魂草,送往的『北狄前线』实为城西乱葬岗的假尸坑。而沈府那场大火,正是为了销毁他私通北狄的证据。」他说话时,袖口闪过裴父今早托人送来的银纹手环,内侧刻痕与玉佩穗子上的秘结轻轻共振。
皇帝抚掌而笑,狼首权杖在掌心转动,杖尖滴落的蜡油在金砖上遇热显影出「粮署战纹锁」字样,却被他用靴底不动声色地碾去。「陆大人己供认,七年前伪造密函是受奸人指使,」他抛过虎贲玉牌,牌面狼首雕纹的左眼嵌着暗金色宝石,「顾家满门追封忠勇侯,顾明棠袭镇国将军衔,领京畿卫戍。」
苏月如攥紧手中铜铃,铃舌上的麦穗纹路与顾明棠腰间剑鞘隐隐共鸣,震出几点暗金粉末——那是皇帝方才经过时,不动声色撒在顾明棠后颈的迷魂草。她看见顾明棠抬眼望向殿外角楼,三长两短的铜铃声里,裴昭明袖中骨镯突然显影出铜盒底部的字样:「第七十三号祭品」。而皇帝把玩狼首权杖的指尖,正沾着与沈府粮草木箱同款的暗金色蜡油,在龙袍下摆的麦穗纹上留下淡淡的指痕。
殿外突然传来兵器相撞的脆响,一名内侍仓皇入报:「陛下,粮署密道方向发现异动,守兵传来三长两短的警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