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蜜流淌在琉璃瓦上时,谢清玄指尖无意识着鎏金银壶的鸾凤纹。
第十七次同席宫宴,蟠龙柱下那抹摇曳的石榴红总似有若无地灼烧着他的余光。
永乐公主箫楚楚正倚柱而立,金护甲叩击夜光杯的声响,像极了深夜檐角滴落的雨,声声砸在心尖。
“谢大人不饮这青梅酿?”
暗香裹挟着轻笑逼近,箫楚楚旋身落座时,茜色裙摆如火焰扫过案几。
谢清玄腰间玉佩应声坠地,清脆的撞击声混着她的尾音:“本宫亲手采的露水......”
“臣不胜酒力。”
谢清玄将酒盏推远,余光却不受控地扫过她腕间缠着的素绢。
三日前御马监那幕突然浮现:她赤足拦轿,金簪划破皓腕时溅在他玄色官靴上的血珠,此刻仿佛又在眼前绽开。
箫楚楚指尖抚过银壶上缠绕的鎏金鸾鸟,朱唇勾起狡黠弧度:“那真可惜。”
随着她清脆的击掌声,十二名乐伎旋开留仙裙。
广袖翻飞间,谢清玄案上的酒盏轰然倾倒,琥珀色酒液顺着孔雀补子的金线纹路蜿蜒,在官服上晕染出一片深色水痕。
他起身欲离,袍角却被冰凉的手指攥住。
箫楚楚举着鎏金酒壶仰头斟酒,殷红的西域葡萄酒在夜光杯中晃出妖异的涟漪:“本宫赔罪。”
她饮下半杯,沾着口脂的杯沿转向他,艳色如血的印记刺得人喉头发紧。
“谢大人总该赏脸?”
谢清玄望着那抹胭脂红,半月前的记忆突然翻涌。
被她扯坏的官服内衬藏在箱底,左襟处那道难以洗净的唇印,此刻竟与眼前杯沿的色泽完美重合。
笙歌乐舞在耳畔渐渐模糊,他鬼使神差地接过酒杯,喉结滚动间,将带着她体温的残酒一饮而尽。
烛火摇曳中,箫楚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着谢清玄素来冷白的面庞泛起薄红,眼尾染着前所未有的潋滟桃花色。
袖中金簪抵着掌心沁出冷汗——这特制的合欢散本该一炷香后发作,可为何他此刻眼底的迷离,竟比药香更早漫上心头?
“臣失陪。”
谢清玄猛地撑案起身,青玉杯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殿外骤雨初歇,潮湿的夜风裹着铜炉香扑面而来,却浇不灭他体内翻涌的热浪。
离开宴席,扶上汉白玉栏杆的瞬间,指节深深陷进雕花纹路,身后环佩叮咚的声响,此刻听来竟像是催命的丧钟。
“谢大人醉了?”
箫楚楚的广袖如流云般掠过他后颈,冰凉的绸缎擦过滚烫的肌肤,激得他浑身泛起细密的战栗。
她故意往回廊暗处退去,金护甲划过他腰间玉带时发出刺耳的声响。
“本宫有处暖阁......”
谢清玄猛然甩开她的手,青玉杯应声坠地,在青砖上迸裂成无数锋利的碎片。
有宫娥提着裙裾想要上前收拾,却被他猩红的眼底翻涌的欲焰吓得僵在原地。
檐角铜铃在风雨中乱撞,倒映在积水里的面容陌生得可怕——眼尾泛红,薄唇微张,哪里还有半分往日清贵端方的模样。
箫楚楚趁机环住他精瘦的腰身,指尖隔着衣料感受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大人可知这酒里......”
话音未落,整个人便被重重按在朱漆廊柱上。
谢清玄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染着酒香的唇擦过她颈间胭脂痣,惊得梁间栖燕扑棱棱西散飞去。
“你又下了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掌心贴着她纤薄的后背往更暗处带。
理智在脑海中轰然作响,警告他必须立刻推开怀中的人,可身体却贪婪地索取着她身上的凉意。
残存的清明在欲望中摇摇欲坠,手指己经不受控地扯开她腰间的蹀躞带。
箫楚楚望着他眼底近乎疯狂的欲色,攥着金簪的手突然松开。
这失控的局面远超她的预期,原以为不过是场拿捏分寸的游戏,却不想这合欢散竟霸道至此。
谢清玄滚烫的手掌己经探入她衣襟,在锁骨处烙下深红的指痕,那个永远清冷自持的谢大人,此刻仿佛被勾走了魂魄。
“谢清玄!”
她慌乱中抬手去推,却反被他擒住双腕按在墙上。
月光透过廊檐照进来,照见他扯开的官服领口下沁着薄汗的胸膛。
那道陈年旧疤随着剧烈的喘息突突跳动,宛如活物,又像是在无声控诉这场荒诞的沉沦。
骤雨如银箭射在雕花窗棂上,将殿内烛火震得明明灭灭。谢清玄埋首在她颈窝间剧烈喘息,滚烫的呼吸灼得箫楚楚肌肤发颤。
他掌心紧扣着她腰肢,指腹下是绸缎裹着的温软,体内翻涌的热浪却比这更烫——那是蚀骨焚心的痒,唯有贴着这具身躯才能稍稍缓解。
她发间的茉莉香混着雨腥扑面而来,谢清玄忽然想起三年前的护国寺。
同样的雨夜,他跪在蒲团上,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看着烛火在佛龛上投下扭曲的影子,生生将绮念碾碎在木鱼声里。
而此刻,所有压抑的欲念都化作燎原之火,烧得他神志尽失。
“嘶啦”一声,石榴裙的系带被扯断。箫楚楚感觉凉意爬上脊背,脚链上的金铃铛随着挣扎叮当作响,像是困兽绝望的呜咽。
恐惧突然攥紧心脏,她抬膝欲挣脱,却被他扣住腿弯抵在榻上。
“现在怕了?”
谢清玄的笑声混着粗重喘息,在雨声里格外骇人。
“不是公主处心积虑要臣破戒么?”
惊雷炸响的刹那,闪电照亮他猩红的眼眸。箫楚楚看见他拾起她掉落的金簪,尖锐的簪头泛着冷光。
她本能地瑟缩,以为那会是致命一击,却见寒光突然转向——金簪狠狠扎进他自己手臂!温热的血珠溅上她脸颊,带着铁锈味的腥气弥漫开来。
谢清玄踉跄着退至墙角,背抵着冰凉的宫墙剧烈喘息。
官服袖口渗出的暗红迅速晕染,白麻里衣转眼浸成血色。
“滚。”
他握着滴血的簪子,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趁我还......”
话音未落,箫楚楚突然扑上前去夺簪。谢清玄条件反射地反手将她按倒,染血的金簪横在两人之间。
她望着他手臂上狰狞的伤口,看着他苍白面容下跳动的青筋,泪水突然决堤:“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多看我一眼......”
雨声骤然放大,将哽咽声揉碎在风里。谢清玄的瞳孔猛地收缩,望着她泛红的眼眶,体内翻涌的突然被刺痛感浇灭。
他松开手,金簪“当啷”坠地,在青砖上敲出空寂的回响。
谢清玄浑身剧烈震颤,合欢散的燥热与臂间的刺痛绞成旋涡,将他拖入混沌深渊。
箫楚楚滚烫的泪珠砸在手背,比金簪刺破皮肉时更灼人三分。
记忆如潮水翻涌,三年前宫门前那场暴雨里,她也是这样哭着拽住他的袖角,滚烫的泪顺着蟒纹补子渗进衣领,浸透了他死守的底线。
“臣不需要......”
话未说完,柔软的唇突然覆上来。
箫楚楚的吻带着决绝的疯狂,血腥味在齿间蔓延,她颤抖的指尖慌乱地解着他的衣带,却触到一片黏腻的温热——那是他臂间不断渗出的鲜血。
谢清玄在剧痛中骤然清醒,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用尽最后的气力将人推出暖阁。
雕花木门重重阖上的瞬间,箫楚楚跌坐在雨幕中的青石板上。
透过门缝,她看见谢清玄蜷缩在角落,苍白的面容在闪电中忽明忽暗。
金簪一次次扎进旧伤处,飞溅的血珠在青砖上绽开一朵朵妖冶的花,满地血痕蜿蜒交织,宛如困住心魔的符咒。
她攥紧手中半截扯落的官服,衣料上龙涎香混着铁锈味,像极了他们纠缠不清的过往。
五更的钟声响彻宫阙时,谢清玄推开殿门。月白中衣裹得严严实实,唯有袖口隐约透出暗红的绷带。
他望着廊下那滩被雨水冲淡的血迹,忽然俯身拾起个莹白的物件——箫楚楚遗落的珍珠耳珰,圆润的珠面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渍,在熹微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当值的太监后来发现,谢大人案头的鎏金香炉里,多了枚烧得变形的珍珠。
青烟袅袅升腾间,隐约可见珠面刻着极小的“玄”字,只是那笔画早己被火焰舔舐得残缺不全,如同他们破碎的情事,在灰烬中悄然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