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武官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一记重锤砸在地下工事本就脆弱的神经上。
喧嚣立刻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设备运行的低鸣。
全军覆没……这西个字如同冰锥,刺穿了所有人心底最后的侥幸。
林宴站在人群外围,心脏猛地一沉。
蜂鸟,那是国内派来接应和提供支援的精锐力量,是他们脱困的希望。
现在,希望……没了?
他强迫自己忽略掉胃部翻江倒海的不适感,大脑却前所未有地清醒。
冷静,必须冷静。
恐慌是会传染的瘟疫,他不能成为第一个倒下的人。
他退到角落,避开那些惶恐交流的视线,目光落在那张被他顺手捡回来的、皱巴巴的内部简报纸片上。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这张废纸。
上面是边境冲突的零散信息,潦草的记录,模糊的打印图片,混合着咖啡渍和某种不明污迹,堪称当代废土风情报载体。
【庖丁解牛】。
林宴闭上眼睛,技能无声发动。这一次,他解构的不是食材的纹理脉络,而是信息的碎片。
那些文字、数字、符号,在他脑海中被打散,如同无数漂浮的像素点,然后又以全新的逻辑链条开始重组。
“有点意思……”林宴的意识在信息的海洋中快速穿梭。
他发现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现象。
在至少五份来源标注不同、时间点也略有差异的报告中,关于袭击者使用的便携式电磁干扰器的描述,细节吻合度高得离谱。
不仅仅是型号、功率这些基本参数,甚至连“外壳有三道明显划痕,位于左侧散热口下方约两厘米处”这种细节都一模一样。
“这特么是复制粘贴的吧?”林宴在心里吐槽,“不同目击者,不同地点,连划痕位置都一样?你们是组团去给那干扰器拍了高清写真吗?”
这己经不是巧合了,这是赤裸裸的人工雕琢痕迹。
就像一份菜谱,突然出现一句“请务必使用隔壁老王家祖传的、缺了一个角的那个铁锅”,违和感爆棚。
更离谱的还在后面。
一份报告详细描述了某哨所在下午三点十五分遭到“华方无人机”的精确打击,造成设施严重损毁。
而另一份来自所谓“当地气象爱好者”的独立报告则提到,同一天下午三点左右,该区域突然起了罕见的、能见度不足五米的浓雾,持续了近一个小时。
“所以,你们的无人机是装了透视挂,还是会一手精准的‘雾里看花’打击?”
林宴感觉自己的逻辑单元快要被这矛盾的信息烧掉了。
“大雾天搞精确打击?除非操作无人机的是神仙,或者……有人在撒谎,而且撒得非常没有技术含量。”
这些情报,与其说是情报,不如说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大家来找茬”游戏,只不过赌注是国家声誉和无数人的性命。
伪造、诱导、嫁祸……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要把所有的黑锅死死扣在华国头上。
“浩然!”林宴转身找到正在角落里给手机充电宝寻找最后一点电量的沈浩然。
沈浩然一脸生无可恋:“林哥,咋了?又没吃的了?我跟你说,那压缩饼干我真吃不动了,口感跟嚼蜡似的……”
“别贫了,”林宴打断他,“帮我个忙,用你一切能想到的办法,搜集所有关于X国边境地区最近一个月的公开新闻报道、社交媒体信息、能找到的卫星地图,越详细越好。尤其是那些被重点报道的所谓‘冲突点’。”
沈浩然愣了一下:“林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看新闻图啥啊?外面都传疯了,说、说咱们……”
“让你找就找,别问那么多。”林宴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当是……嗯,帮我写分析报告,应付上面的检查。”他随口扯了个理由。
“哦……行吧。”沈浩然虽然满腹疑虑,但对林宴的信任己经刻进了DNA。
他点点头,开始捣鼓那台信号时断时续的笔记本电脑,嘴里还念念有词:“边境新闻……地图……这破网速,加载张图片都得半小时……”
林宴则回到自己的角落,将脑海中的疑点串联起来。
疑点一:高度雷同的装备描述,指向信息源头被人为操控。
疑点二:时间与天气状况的逻辑矛盾,指向事件本身存在虚构成分。
疑点三:沈浩然正在搜集的公开报道中,那些被反复渲染的“华方挑衅”地点……林宴调动原主的记忆和对地图的理解,发现这些地点大多位于易于观察和拍摄、但军事价值极低的区域。
“这根本不是军事行动,这是在拍戏啊!”林宴心中一个大胆的猜测逐渐清晰,“一场自导自演、嫁祸于人的大戏!舆论攻击、信息污染、再加上边境上这些‘恰到好处’的小规模冲突……这是一套组合拳,是典型的混合战打法!”
真正的袭击者,恐怕根本不是X国的军队,也不是华国。而是第三方势力,隐藏在幕后,利用X国与华国的矛盾,制造混乱,浑水摸鱼。他们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挑起一场边境冲突那么简单,而是要彻底搞臭华国在这一地区的国际形象,破坏长远的战略布局。
这个发现太重要了。如果他的推断是真的,那么“蜂鸟”小组的全军覆没,可能也与这个阴谋有关,他们或许是遭遇了远超预期的、来自未知敌人的伏击。
必须立刻上报!
可问题来了,向谁汇报?
首接找大使?
大使现在焦头烂额,而且自己一个三等秘书,人微言轻,空口无凭的分析,未必能引起足够重视,很有可能被当成危言耸听。
通过顾瑾?
这位冰山女参赞心思深沉,对自己还启动了二级监控。
把这个发现交给她,会不会让她更加怀疑自己信息的来源?
万一她把这份功劳……揽到自己身上,或者干脆压下去怎么办?
林宴陷入了两难。他感觉自己像是捧着一个滚烫的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地下工事里的空气似乎更加凝滞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和不安。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走到了他面前,挡住了应急灯微弱的光线。
林宴抬头,看到了那副熟悉的金边眼镜,以及镜片后那双此刻写满了凝重的眼睛。
是那位之前对他颇有微词、代号“伏地镜”的参赞。
金边眼镜参赞推了推眼镜,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小林,跟我来。”
他的语气不再是之前的审视或轻蔑,而是混合着决绝和担忧的复杂情绪。
“有个人想见你。”参赞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他能帮你把这些发现……送到该去的地方。”
参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补充道:“但风险……极大。”